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游于兔园。乃置旨酒,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授简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臣闻雪宫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岐昌发咏于来思,姬满申歌于《黄竹》。《曹风》以麻衣比色,楚谣以幽兰俪曲。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表沴于阴德。雪之时义远矣哉!请言其始。
若乃玄律穷,严气升。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沸潭无涌,炎风不兴。北户墐扉,裸壤垂缯。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揜日韬霞。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
其为状也,散漫交错,氛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弈弈。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末萦盈于帷席。既因方而为圭,亦遇圆而成璧。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庭列瑶阶,林挺琼树,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姱。
若乃积素未亏,白日朝鲜,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尔其流滴垂冰,缘溜承隅,粲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至夫缤纷繁骛之貌,皓皔曒洁之仪。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固展转而无穷,嗟难得而备知。
若乃申娱玩之无已,夜幽静而多怀。风触楹而转响,月承幌而通晖。酌湘吴之醇酎,御狐貉之兼衣。对庭鹍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
邹阳闻之,懑然心服。有怀妍唱,敬接末曲。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歌曰:
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
燎熏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
又续写而为白雪之歌,歌曰:
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酡兮思自亲。
愿低帷以昵枕,念解佩而褫绅。
怨年岁之易暮,伤后会之无因。
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
歌卒。王乃寻绎吟玩,抚览扼腕。顾谓枚叔,起而为乱,乱曰:
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不固其节。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
雪赋。南北朝。谢惠连。 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游于兔园。乃置旨酒,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授简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臣闻雪宫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岐昌发咏于来思,姬满申歌于《黄竹》。《曹风》以麻衣比色,楚谣以幽兰俪曲。盈尺则呈瑞于丰年,袤丈则表沴于阴德。雪之时义远矣哉!请言其始。 若乃玄律穷,严气升。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沸潭无涌,炎风不兴。北户墐扉,裸壤垂缯。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揜日韬霞。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 其为状也,散漫交错,氛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弈弈。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末萦盈于帷席。既因方而为圭,亦遇圆而成璧。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庭列瑶阶,林挺琼树,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姱。 若乃积素未亏,白日朝鲜,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尔其流滴垂冰,缘溜承隅,粲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至夫缤纷繁骛之貌,皓皔曒洁之仪。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固展转而无穷,嗟难得而备知。 若乃申娱玩之无已,夜幽静而多怀。风触楹而转响,月承幌而通晖。酌湘吴之醇酎,御狐貉之兼衣。对庭鹍之双舞,瞻云雁之孤飞。践霜雪之交积,怜枝叶之相违。驰遥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归。 邹阳闻之,懑然心服。有怀妍唱,敬接末曲。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歌曰: 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 燎熏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 又续写而为白雪之歌,歌曰: 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酡兮思自亲。 愿低帷以昵枕,念解佩而褫绅。 怨年岁之易暮,伤后会之无因。 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 歌卒。王乃寻绎吟玩,抚览扼腕。顾谓枚叔,起而为乱,乱曰: 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不固其节。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
《雪赋》以历史人物问答铺陈描写结构全篇。赋首先叙述了冬日里的一个黄昏(岁将暮,时既昏)”,当时的天气不大好,寒风凛冽,阴云四起,大雪纷飞(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可以理解为心情不大好,于是率宾朋游于兔园,命人摆上美酒(乃置旨酒,旨酒即美酒)。邹阳、枚乘、司马相如先后莅临。邹阳是西汉时期的文学家,山东淄博人,著有《上吴王书》等文作;枚乘也是西汉时的文学家,江苏淮阴人,代表作《七发》:司马相如大家都很熟悉,就是跟卓文君私奔那哥们,著名辞赋家,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相如来得可能稍晚一些(相如末至),居客之右,古代座次以右为尊,右面可是上座,这说明司马相如在梁王心目中是很有地位的。面对漫天大雪,梁王首先吟咏了《诗经》中有关雪的诗句,根据赋中写到的《北风》于卫诗和《南山》于周雅,梁王吟的应该是“北风其凉,雨雪其雱(pang)”、“上天同云,雨雪雰雰”这两句。吟毕,授简于司马相如。“简”是战国至魏晋时期写书的竹片。曰:“抽子秘思,骋子妍辞,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意思是说你要以神奇的思想,妍丽的文辞,惟妙惟肖恰到好处的描摹雪景。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古代人都是席地而坐,离开座位称避席,逡(qun)巡而揖(形容恭顺的样子),以示尊敬。写雪之前,先引出《孟子》、《汉书》、《诗经》、《穆天子传》等涉及记雪的典籍,用来强调雪与人类生活的密切关系。“臣闻雪宫(战国时齐国的行宫)建于东国,雪山(指天山)峙于西域(战国时对玉门关、阳关以西地区的统称),歧昌发(指周文王)咏于《来思》(指《诗.小雅.采薇》),姬满(指周穆王)申歌(吟咏)于《黄竹》(诗篇名);《曹风》(诗经.曹风)以麻衣(古代白色的衣服)比色,楚谣(指楚地歌谣)以《幽兰》(乐曲名)俪曲(名字叫做白雪的曲子);这句说周文王咏的《采薇》诗,也咏了雪;周穆王游黄台在北风雨雪中吟诗三篇:《曹风》诗中以雪的洁形容衣服:楚地的歌谣并奏《幽兰》和《白雪》。白盈尺(大雪)则呈瑞于丰年,袤丈(指雪深至丈)则表沴于阴德(预兆瘟疫),雪的应时之义又何止这些。这一段隐喻着很深的寓意,绝不是作者闲发思古之幽情,而是传达作者朴素的自然意识以及“天人合一”自然观念。
接着司马相如用华美的辞藻从宏观、微观、声色、动静等多角度、多方位铺叙描摹,极尽雪之形态时,“请言其始。若乃玄律穷,严气升,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沸潭无涌,炎风不兴。北户墐扉,裸壤垂缯”。这段话讲的就是个“寒”字。玄律指冬季,严气指寒气,冬季寒气上升,溪河冻得不流淌了,温泉结冰了,寒冷的天气使人们紧闭门窗,初上厚衣服御寒。“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飞沙;连氛累霭,掩日韬霞”。可谓疑云密布,满天无色,飞沙走石,掩日避光,这一段突出一个“暗”字。“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这两句写的是下雪时的情景,先是细霰落地发出淅沥之声,然后雪花纷杂而落。接着写雪落下来的形状,“散漫交错,氛氲萧索;蔼蔼浮浮,瀌瀌奕奕”。然后写雪落下后的形状:“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始缘甍而冒栋,终开帘而入隙;初便娟于墀庑,末萦盈于帷席。既因方而为圭,亦遇圆而成璧。”。说雪随着方形的物体而成方形,随着圆形的东西则变成圆形。“眄隰则万顷同缟,瞻山则千岩俱白。于是台如重璧,逵似连璐;庭列瑶阶,林挺琼树”.你看雪落到原野上就像白色的丝织品,落到山峰上山峰就变成雪山,落到楼台亭榭上楼台就成为玉璧,落在庭院的台阶上,台阶变成玉阶,落到树上,树就成了琼树。赏读此句,呈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美丽的冰雪世界。“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嫮。若乃积素未亏。”这几句是说白鹤、白鹇(xiao)、美女的洁白,面对雪都自惭不如,失去其美丽。“白日朝鲜,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尔其流滴垂冰,缘霤承隅,灿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至夫缤纷繁骛之貌,皓旰(代han)皦絜之仪,回散萦积之势,飞聚凝曜之奇,固展转而无穷,嗟难得而备知。”白天在阳光映射下雪的洁白、美丽、灿烂、变化无穷的种种景象,感叹其不能备述。接下来写夜晚,“若乃申娱玩之无已,夜幽静而多怀.风触楹而转响,月承幌而通辉。”你看,在幽深肃穆的夜晚,风吹打着积聚冰凌的房柱发出响声,月光映照着凝结着雪花的窗帘,多么明媚多姿呀!相如赋雪写出雪的天地大美,把写景、抒情、说理融为一体。从冬日的严寒、雪的生成、落雪的飘洒、写到雪后的银白世界;从白日映雪写到月夜赏雪,从动态写到静态,从天上写到地面,从近处写到远处,从帏席走廊窗帘写到房屋瓦脊梁柱,从阶梯道路写到庭院树木,从平原万倾如缟写到万岭千峰素白,从白日的光辉灿烂写到月夜的幽静肃穆,穷尽了雪的姿态、轻盈、变化,描摹了雪的飘逸、洁白、灿烂、妍丽,谢惠连这位辞赋才俊把一幅色彩明媚的白雪图呈献给了我们。
相如吟罢,邹相登场。邹阳闻相如赋,“懑然心服”,懑然惭愧的样子;“有怀妍唱”指邹阳有感司马相如妍美的咏雪辞,遂作“积雪之歌”。歌曰:“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缛;燎熏炉兮炳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此歌之中的佳人,重幄、绮衾、明烛,皆为阅目之色,给人带来视觉的美感,而芳缛、燎熏,又给人的嗅觉带来带来享受,又续而为白雪之歌,歌曰:“曲既扬兮酒既陈,朱颜酡兮思自亲,愿低帷以昵枕,念解佩而褫绅。怨年岁之易暮,伤后会之无因。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此歌在曲尽,酒陈、朱颜、昵枕、解佩、褫绅之间,情调忽变,初者“思自亲”,继而“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情绪之所以转变如此之快,不是没有原由的,其原由就在于“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耀于阳春?”人生在世,良辰难遇,美景难求,但一切都是浮云遮眼,稍纵即逝,就像台阶上的白雪,岂能鲜耀于阳春?对比之下,司马相如的白雪,旷达明朗,充满勃勃生机;而邹阳之雪,风华绝代,却生命短促。这种来自生命本体的感伤,给雪蒙上了悲情的面纱.
《雪赋》以“王乃寻绎吟玩,抚览扼腕,顾谓枚叔,起而为乱”对全赋进行了总理。乱是辞赋的结尾,是对全赋的总结。乱曰:“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曜不固其节。节岂我名,节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结尾由雪之节操而触发了对雪的性质品德的议论,围绕雪的“节”“洁”“贞”展开议论,说雪之“节”容易失,雪之“洁”容易污,雪的贞洁就像它的颜色一样,最不足恃,对贞洁名誉进行了否定,“节岂我名”“节岂我贞”“纵心皓然,何虑何营”,从而释放了纵心物外的人生哲学,这也是南朝文人的一种情怀,一种心灵解脱吧!
《雪赋》对物色的描写细致逼真,如同意得神传,形神兼备。语言精工、遒劲、极极富感染力,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等句势长短穿插,错落有致增强了节奏感和韵律美,彰显了极高的美学价值。
谢惠连(407~433年),南朝宋文学家。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出生于会稽(今浙江绍兴)。他10岁能作文,深得谢灵运的赏识,见其新文,常感慨“张华重生,不能易也。”本州辟主簿,不就。谢惠连行止轻薄不检,原先爱幸会稽郡吏杜德灵,居父丧期间还向杜德灵赠诗,大为时论所非,因此不得仕进。仕宦失意,为谢灵运“四友”之一。 ...
谢惠连。 谢惠连(407~433年),南朝宋文学家。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出生于会稽(今浙江绍兴)。他10岁能作文,深得谢灵运的赏识,见其新文,常感慨“张华重生,不能易也。”本州辟主簿,不就。谢惠连行止轻薄不检,原先爱幸会稽郡吏杜德灵,居父丧期间还向杜德灵赠诗,大为时论所非,因此不得仕进。仕宦失意,为谢灵运“四友”之一。
楔子
(冲末扮赵国器扶病引净扬州奴、旦儿翠哥上)(赵国器云)老夫姓赵,名国器,祖贯东平府人氏。因做商贾,到此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嫡亲的四口儿家属:浑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这郡号为名,就唤做扬州奴;娶的媳妇儿,也姓李,是李节使的女孩儿,名唤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这孩儿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甚是贤达。想老夫幼年间做商贾,早起晚眠,积儹成这个家业。指望这孩儿久远营运。不想他成人已来,与他娶妻之后,只伴着那一伙狂朋怪友,饮酒非为,吃穿衣饭,不着家业,老夫耳闻目睹,非止一端;因而忧闷成疾,昼夜无眠;眼见的觑天远,入地近,无那活的人也。老夫一死之后,这孩儿必败我家,枉惹后人谈论。我这东邻有一居上,姓李名实,字茂卿。此人平昔与人寡合,有古君子之风,人皆呼为东堂老子;和老夫结交甚厚,他小老夫两岁,我为兄,他为弟,结交三十载,并无离间之语。又有一件,茂卿妻恰好与老夫同姓,老夫妻与茂卿同姓,所以亲家往来,胜如骨肉。我如今请过他来,将这托孤的事,要他替我分忧;未知肯否何如?扬州奴那里?<扬州奴应科,云)你唤我怎么?老人家,你那病症,则管里叫人的小名儿,各人也有几岁年纪,这般叫,可不折了你?(赵国器云)你去请李家叔叔来,我有说的话。(扬州奴云)知道。下次小的每,隔壁请东堂老叔叔来。(赵国器云)我着你去。(扬州奴云)着我去,则隔的一重壁,直起动我走这遭儿!(赵国器云)你怎生又使别人去?(扬州奴云)我去,我去,你休闹。下次小的每,革皮马!(赵国器云)只隔的个壁儿,怎要骑马去?(扬州奴云)也着你做我的爹哩!你偏不知我的性儿,上茅厕去也骑马哩。(赵国器云)你看这厮!(扬州奴云)我去,我去,又是我气着你也!出的这门来,这里也无人,这个是我的父亲,他不曾说一句话,我直挺的他脚稍天;这隔壁东堂老叔叔,他和我是各白世人,他不曾见我便罢,他见了我呵,他叫我一声扬州奴,哎哟!吓得我丧胆亡魂,不知怎生的是这等怕他!说话之间,早到他家门首。(做咳嗽科)叔叔在家么?(正末扮东堂老上,云)门首是谁唤门?(扬州奴云)是你孩儿扬州奴。(正末云)你来怎么?(扬州奴云父亲着扬州奴请叔叔,不知有甚事。(正末云)你先去。我就来了。(扬州奴云)我也巴不得先去。自在些儿。(下)(正末云)老夫姓李名实.字茂卿,今年五十八岁。本贯东平府人氏,因做买卖.流落在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老夫幼年也曾看几行经书,自号东堂居士;如今老了,人就叫我做东堂老子。我西家赵国器。比老夫长二岁?
杂剧·东堂老劝破家子弟。元代。秦简夫。 楔子(冲末扮赵国器扶病引净扬州奴、旦儿翠哥上)(赵国器云)老夫姓赵,名国器,祖贯东平府人氏。因做商贾,到此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嫡亲的四口儿家属:浑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这郡号为名,就唤做扬州奴;娶的媳妇儿,也姓李,是李节使的女孩儿,名唤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这孩儿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甚是贤达。想老夫幼年间做商贾,早起晚眠,积儹成这个家业。指望这孩儿久远营运。不想他成人已来,与他娶妻之后,只伴着那一伙狂朋怪友,饮酒非为,吃穿衣饭,不着家业,老夫耳闻目睹,非止一端;因而忧闷成疾,昼夜无眠;眼见的觑天远,入地近,无那活的人也。老夫一死之后,这孩儿必败我家,枉惹后人谈论。我这东邻有一居上,姓李名实,字茂卿。此人平昔与人寡合,有古君子之风,人皆呼为东堂老子;和老夫结交甚厚,他小老夫两岁,我为兄,他为弟,结交三十载,并无离间之语。又有一件,茂卿妻恰好与老夫同姓,老夫妻与茂卿同姓,所以亲家往来,胜如骨肉。我如今请过他来,将这托孤的事,要他替我分忧;未知肯否何如?扬州奴那里?<扬州奴应科,云)你唤我怎么?老人家,你那病症,则管里叫人的小名儿,各人也有几岁年纪,这般叫,可不折了你?(赵国器云)你去请李家叔叔来,我有说的话。(扬州奴云)知道。下次小的每,隔壁请东堂老叔叔来。(赵国器云)我着你去。(扬州奴云)着我去,则隔的一重壁,直起动我走这遭儿!(赵国器云)你怎生又使别人去?(扬州奴云)我去,我去,你休闹。下次小的每,革皮马!(赵国器云)只隔的个壁儿,怎要骑马去?(扬州奴云)也着你做我的爹哩!你偏不知我的性儿,上茅厕去也骑马哩。(赵国器云)你看这厮!(扬州奴云)我去,我去,又是我气着你也!出的这门来,这里也无人,这个是我的父亲,他不曾说一句话,我直挺的他脚稍天;这隔壁东堂老叔叔,他和我是各白世人,他不曾见我便罢,他见了我呵,他叫我一声扬州奴,哎哟!吓得我丧胆亡魂,不知怎生的是这等怕他!说话之间,早到他家门首。(做咳嗽科)叔叔在家么?(正末扮东堂老上,云)门首是谁唤门?(扬州奴云)是你孩儿扬州奴。(正末云)你来怎么?(扬州奴云父亲着扬州奴请叔叔,不知有甚事。(正末云)你先去。我就来了。(扬州奴云)我也巴不得先去。自在些儿。(下)(正末云)老夫姓李名实.字茂卿,今年五十八岁。本贯东平府人氏,因做买卖.流落在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老夫幼年也曾看几行经书,自号东堂居士;如今老了,人就叫我做东堂老子。我西家赵国器。比老夫长二岁?峭纾滞髟⒃诖耍幌蛲彝础R丫嘣亍=照孕秩酒浼膊。恢猩跏拢叛镏菖辞胛遥『靡惨ヌ酵T缫牙吹矫攀住Q镏菖惚ㄓ敫盖字馈K滴业搅艘病?扬州奴做报科,云)请的李家叔叔,在门首哩。(赵国器云)道有请。(正末做见科,云)老兄染病,小弟连日穷忙,有失探望.勿罪勿罪。(赵国器云)请坐。(正末云)老兄病体如何?(赵国器云)老夫这病,则有添,无有减,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正末云)曾请良医来医治也不曾?(赵国器云)嗨!老夫不曾延医。居士与老夫最是契厚,请猜我这病症咱。(正末云)老兄着小弟猜这病症.莫不是害风寒暑湿么?(赵国器云)不是。(正末云)莫不是为饥饱劳逸么?(赵国器云)也不是。(正末云)莫不是为些忧愁思虑么?(赵国器云)哎哟!这才叫做知心之友。我这病,正从忧愁思虑得来的。(正末云)老兄差矣,你负郭有田千顷,城中有油磨坊,解典库,有儿有妇,是扬州点一点二的财主;有甚么不足,索这般深思远虑那?(赵国器云)嗨!居士不知。正为不肖子扬州奴,自成人已来,与他娶妻之后,他合着那伙狂朋怪友,饮酒非为,日后必然败我家业。因此上忧懑成病,岂是良医调治得的?(正末云)老兄过虑,岂不闻邵尧夫戒子伯温曰:“我欲教汝为大贤,未知天意肯从否?““父没观其志,父没观其行。“父母与子孙成家立计,是父母尽己之心;久以后成人不成人,是在于他,父母怎管的他到底。老元这般焦心苦思。也是干落得的。(赵国器云)虽然如此,莫说父子之情,不能割舍;老夫一生辛勤,挣这铜斗儿家计,等他这般废败,便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今日请居上来,别无可嘱,欲将托孤一事,专靠在居士身上,照顾这不肖,免至流落;老夫衔环结草之报,断不敢忘。(正末起身科,云)老兄重托,本不敢辞。但一者老兄寿算绵远;二者小弟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亲,扬州奴未必肯听教训;三者老兄家缘饶富,“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请老兄另托高贤,小弟告回。(赵国器云)扬州奴,当住叔叔咱!居士何故推托如此?岂不闻:“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老夫与居士通家往来,三十余年,情同胶漆,分若陈雪,今病势如此,命在须臾,料居士素德雅望,必能不负所请,故敢托妻寄子。居士!你平日这许多慷慨气节,都归何处,道不的个“见义不为,无勇也“!(做跪。正末回跪科,云)呀!老兄,怎便下如此重礼!则是小弟承当不起。老兄请起,小弟仍允便了。(赵国器云)扬州奴,抬过桌儿来者。(扬州奴云)下次小的每,掇一张桌儿过来着。(赵国器云我使你,你可使别人!(扬州奴云)我掇,我掇!你这一伙弟子孩儿们,紧关里叫个使使。都走得无一个。这老儿若有些好歹,都是我手下卖了的。(做掇桌儿科,云)哎哟!我长了三十岁,几曾掇桌儿,偏生的偌大沉重。(做放桌儿科)(赵国器云)将过纸墨笔砚来。(扬州奴云)纸墨笔砚在此。(赵国器做写科,云)这张文书我已写了,我就画个宇。扬州奴,你近前来。这纸上.你与我正点背画个字者。(扬州奴云)你着我正点背画,我又无罪过,正不知写着甚么来。两手搦得紧紧的,怕我偷吃了!(做画字科,云)字也画了,你敢待卖我么?(正末云)你父亲则不待要卖了你待怎生?(赵国器云)这张文书,请居士收执者。(又跪)(正末收科)(赵国器云)扬州奴,请你叔叔坐下者。就唤你媳妇出来.(扬州奴云)叔叔观坐着哩,大嫂,你出来。(旦儿上科)(赵国器云)扬州奴,你和媳妇儿拜你叔父八拜(扬州奴云)着我拜,又不是冬年节下,拜甚么?(正未云)扬州奴,我和你争拜那?(扬州奴云)叔叔休道着我拜八拜,终日见叔叔拜。有甚么多了处?(旦儿云)只依着父亲,拜叔叔咱。(扬州奴云)闭了嘴,没你说的话!靠后!咱拜!咱拜!(做拜科,云)一拜权为八拜。(起身做整衣科,云)叔叔,家里婶子好么?(正末怒科,云)口退!(扬州奴云)这老子越狠了也。(正末云)扬州奴,你父亲是甚么病?(扬州奴云)您孩儿不知道。(正末云)噤声!你父亲病及半年,你襕地不知道,你岂不知父病子当主之?(扬州奴云)叔叔息怒,父亲的症侯,您孩儿待说不知来。可怎么不知;待说知道来,可也忖量不定。只见他坐了睡。睡了坐,敢是久活动些。(正末云)扬州奴,你父亲立与我的文书上。写着的甚么哩?(扬州奴云)您孩儿不知。(正末云)你既不知,你可怎生正点背画字来?(扬州奴云)父亲着您孩儿画,您孩儿不敢不画。(正末云)既是不知,你两口儿近前来,听我说与你。想你父亲生下你来,长立成人,娶妻之后,你伴着狂朋怪友,饮酒非为,不务家业,忧而成病。文书上写着道:“扬州奴所行之事,不曾禀问叔父李茂卿,不许行。假若不依叔父教训,打死勿论。“(扬州奴做打悲科,云)父亲,你好下的也,怎生着人打死我那!(赵国器云)儿也,也是我出于无奈。(正末云)老兄免忧虑,扬州奴断然也不敢了也。(唱)【仙吕】【赏花时】为儿女担优鬓已丝,为家资身亡心未死,将这把业骨头常好是费神思。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带云)老兄免忧虑。(唱)我着你终有个称心时。(下)(扬州做扶赵国器科,云)大嫂,这一会儿父亲面色不好,扶着后堂中去。父亲,你精细打着。(赵国器云)扬州,你如今已成人长大,管领家私,照觑家小,省使俭用。我眼见的无活的人也。(诗云)只为生儿性太庸,日夜忧愁一命终;若要趋庭承教训,则除梦里再相逢。(同下)第一折(丑扮卖茶上,诗云)茶迎三岛客,汤送五湖宾;不将可口味,难近使钱人。小可是卖茶的。今日烧得这镟锅儿热了,看有甚么人来。(净扮柳隆卿、胡子传上)(柳隆卿诗云)不养蚕桑不种田,全凭马扁度流年。(胡子传诗云)为甚侵晨奔到晚,几个忙忙少我钱。(柳隆卿云)自家柳隆卿,兄弟胡子传。我两个不会做甚么营生买卖,全凭这张嘴抹过日子。在城有一个赵小哥扬州奴,自从和俺两个拜为兄弟,他的勾当,都凭我两个,他无我两个,茶也不吃,饭也不吃。俺两个若不是他呵,也都是饿死的。(胡子传云)哥,则我老婆的裤子,也是他的;哥的网儿,也是他的。(柳隆卿云)哎哟!坏了我的头也。(胡子传云)哥,我们两个吃穿衣饭,那一件儿不是他的。我这几日不曾见他,就弄得我手里都焦干了。哥,咱茶房里寻他去,若寻见他,酒也有,肉也有。吃不了的,还包了家去,与我浑家吃哩。(柳隆卿做见卖茶的科,云)兄弟说得是。卖茶的,赵小哥曾来么?(卖茶云)赵小哥不曾来哩。(柳隆卿云)你与我看着。等他来时,对俺两个说。俺两个且不吃茶哩。(卖茶云)理会的。赵小哥早来了。(扬州奴上,诗云)四肢八脉则带俏,五脏六腑却无寸。村入骨头挑不出,俏从胎里带将来。自家扬州奴的便是。人口顺多唤我做赵小哥。自从我父亲亡化了,过日月好疾也.可早十年光景。把那家缘过活,金银珠翠,古董玩器,田产物业,孽畜牛羊,油磨房,解典库,丫鬟奴仆,典尽卖绝,都使得无了也。我平日间使惯了的手,吃惯了的口,一二日不使得几十个银子呵,也过不去。我结交了两个兄弟,一个是柳隆卿,一个是胡子传,他两个是我的心腹朋友,我一句话还不曾说出来,他早知道,都是提着头便知尾的,着我怎么不敬他。我父亲说的,我到底不依。但他两个说的,合着我的心,趁着我的意,恰便经也似听他。这两日不见他,平日里则在那茶房里厮等,我如今到茶房里问一声去。(做见科)(卖茶云)赵小哥,你来了也,有人在茶房里坐着,正等你来哩。二位,赵小哥来了也。(胡子传云)来了来了,我和你一个做好,一个做歹,你出去。(柳隆卿云)兄弟。你出去。(胡子传云)哥,你出去。(柳隆卿做见科,云)哥,你在那里来,俺等了你一早起了。(扬州奴云)哥,这两日你也不来望我一眼。(柳隆卿云)胡子传也在这里。(扬州奴云)我自过去。(见科,云)哥,唱喏咱。(胡子传不采科)(柳隆卿云)小哥来了。(胡子传云)那个小哥?(柳隆卿云)赵小哥。胡子传云)他老子在那里做官来?他也是小哥!诈官的该徒,我根前歪充,叫总甲来,绑了这弟子孩儿。(扬州奴云好没分晓,敢是吃早酒来。(柳隆卿云)俺等了一早起,没有吃饭哩。(扬州奴云)不曾吃饭哩,你可不早说,谁是你肚里蚘虫。与你一个银子,自家买饭吃去。(做与砌末科)(胡子传云)看茶与小哥吃。你可这般嫩,就当不得了。(扬州奴云)哥,不是我嫩,还是你的脸皮忒老了些。(柳隆卿云)这里有一门亲事,俺要作成你。(扬州奴云)哥,感承你两个的好意。我如今不比往日,把那家缘过活,都做筛子喂驴,漏豆了。止则有这两件儿衣服,妆点着门面,我强做人哩,你作成别人去罢。(胡子传云)我说来么,你可不依我,这死狗扶不上墙的。(扬州奴云)哥,不是扶不上,我腰里货不硬挣哩。(柳隆卿云)呸!你说你无钱,那一所房子,是披着天王甲,换不得钱的?(扬州奴云)哎哟!你那里是我兄弟,你就是我老子,紧关里谁肯提我这一句。是阿!我无钱使,卖房子便有钱使。哥,则一件,这房子,我父亲在时只番番瓦,就使了一百锭。如今谁肯出这般大价钱。(胡子传云)当要一千锭,只要五百锭;当要五百锭,则要二百五十绽。人都抢着买了。(扬州奴云)说的是。当要一千锭,则要五百锭;当要五百绽,则要二百五十锭。人都抢着买,可不磨扇坠着手哩。哥也,则一件。争奈隔壁李家叔叔有些难说话。成不得!成不得!(胡子传云)李家叔叔不肯呵,胁肢里扎上一指头便了。(扬州奴云)是阿,他不肯,胁肢里扎上一指头便了。如今便卖这房子,也要个起功局、立帐子的人。(柳隆卿云)我便起功局。(胡子传云)我便立帐子。(扬州奴云)哦!你起功局,你立帐子。卖了房子,我可在那里住?(柳隆卿云)我家里有一个破驴棚。(扬州奴云)你家里有个破驴棚,但得不漏,潜下身子,便也罢。可把甚么做饭吃?(胡子传云)我家里有一个破沙锅,两个破碗,和两双折箸,我都送与你,尽勾了你的也。(扬州奴云)好弟兄,这房子当要一千锭,则要五百锭;当要五百锭,则要二百五十锭。人见价钱少,就都抢着买。李家叔叔不肯呵,胁肢里扎他一指头便了。你替我立帐子,你替我起功局。你家有间破驴棚,你家有个破沙锅,你家有两个破碗,两双折箸,我尽勾受用快活。不着你两个歹弟子孩儿,也送不了我的命。(同下)(正未同卜儿、小末尼上)(正末云)老夫李茂卿的便是。不想我老友直如此先见,道:“我死之后,不肖子必败吾家。“今日果应其言。恋酒迷花,无数年光景,家业一扫无遗。便好道知子莫过父,信有之也。(唱)【仙吕】【点绛唇】原是祖父的窠巢,谁承望子孙不肖,剔腾了。想着这半世勤劳,也枉做下千年调。【混江龙】我劝咱人便休生奸狡,则恐怕命中无福也难消。大古来前生注定,谁许你今世贪饕,那一个积趱的运穷呵君子拙。那一个享用的家富也小儿骄。(带云)我想这钱财,也非容易博来的。也非容易博来的。(唱)作买卖,,恣虚嚣;开田地,广锄刨;断河泊,截渔樵;凿山洞,取煤烧。则他那经营处,恨不的占尽了利名场,全不想到头时,刚落得个邯郸道。都是些喧檐燕雀,巢苇的这鹪鹩。(旦儿上,云)自家翠哥的便是。自从公公亡化过了,扬州奴将家缘家计都使得罄尽,如今又要卖那一所房子哩。我去告诉那东堂叔叔咱。这便是他家了,不免径入。(作见科,正末云)媳妇儿,你来做甚么?(旦儿云)自从公公亡化之后,扬州奴将家缘家计都使尽了,他如今又要卖那一所房子,翠哥一径的禀知叔叔来(正末云)我知道了也。等那贼生来时,我自有个主意。(扬州奴同二净上)(柳隆卿云)赵小哥,上紧着干,迟便不济也。(扬州奴云)转湾抹角,可早来到李家门首。哥,则一件,我如今过去,便不敢提这卖房子,这老儿可有些兜搭,难说话;慢慢的远打周遭和他说。你两个且休过来。(做见唱喏科,云)叔叔、婶子,拜揖。(见旦儿瞅科)你来怎的,敢是你要告我那?(正末云)扬州奴,你来怎的?(扬州奴云)我媳妇来见叔叔,我怕他年纪小,失了体面。(二净入见正末,施礼拜科)(正末怒科,云)这两个是什么人?(二净云)俺们都是读半鉴书的秀才,不比那伙光棍。(正末怒科,云)你来俺家有何事?(柳隆卿云)好意与他唱喏,倒恼起来,好没趣。(扬州奴云)是您孩儿的相识朋友,一个是柳隆卿,一个是胡子传。(正末云)我认的甚么柳隆卿、胡子传,引着他们来见我!扬州奴!(唱)【油葫芦】你和这狗党狐朋两个厮趁着。(云)扬州奴你多大年纪也?(扬州奴云)您孩儿三十岁了。(正末云)噤声!(唱)又不是年纪小,怎生来一桩桩好事不曾学!(带云)可也怪不的你来。(唱)你正是那内无老父尊兄道,却又外无良友严师教。(云)扬州奴。你有的叫化也。(扬州奴云)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儿便不到的哩。(正末唱)你把家私米荡散了,将女儿冻饿倒。我也还望你有个醉还醒,迷还悟,梦还觉;儹地的可只与这等两个做知交。(扬州奴云)这柳隆卿、胡子传,是您孩儿的好朋友。(正末云)扬州奴。(唱)【天下乐】哎,儿也,可道是人伴着贤良心那智转高。(带云)扬州奴,你只瞒了别人,却瞒不过老夫。(唱)你曾出的胎也波胞,你娘将你那绷藉包,你娘将那酥蜜食养活得偌大小。(带云)你父亲也只为你不务家业,忧病而死。(唱)先气得个娘命夭,后并的你那父死了。(带石)好也啰!好也啰!(唱)你可什么养子防备老!(扬州奴云)叔叔,这两个人你休看得他轻,可都是读半鉴书的。(正末云)扬州奴,你平日间所行的勾当,我一桩桩的说,你则休赖。(扬州奴云)叔叔,您孩儿平日间敬的可是那一等人,不敬的可是那一等人,叔叔,你说与孩儿听咱。(正末唱)【哪吒令】你见一个新旦色城呵,(带云)贼丑生,你便道:请波!请波!(唱)连忙的紧邀。你见一个良人妇叩门呵,(带云)你便道:疾波!疾波!(唱)你便降阶儿的接着。你见一个好秀才上门呵,(带云)你便道:家里没啰!家里没啰!(唱)你抽身儿躲了。你傲的是攀蟾折桂,你敬的是闭月羞花貌,甚么是那晏平仲善与人交。【鹊踏枝】你则待要爱纤腰,可便似柔条。不离了舞榭歌台,不俫,更那月夕花朝。想当日个按六幺,舞霓裳未了,猛回头烛灭香消。(云)扬州奴,你久以后有的叫化也。(扬州奴云)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儿不到的叫化哩。(正末唱)【寄生草】我为甚叮咛劝、叮咛道,你有祸根、有祸苗。你抛撇了这丑妇家中宝,挑踢着美女家生哨。哎!儿也!这的是你白作下穷汉家私暴。只思量倚檀槽听唱-曲[桂枝香],你少不的撇摇槌学打几句[莲花落]。【六幺序】那里面藏圈套,都是些绵中刺,笑里刀,那一个出得他掴打挝揉,止不过帐底鲛绡,酒畔羊羔,殢人的玉软香娇。半席地恰便似八百里梁山泊,抵多少月黑风高。那泼烟花专等你个腌材料,快准备着五千船盐引,十万坦茶挑。【幺篇】你把他门限儿蹅着,消息儿汤着;那里面又没官僚,又没王条,又没公曹,又没囚牢;到的来金谷也那富饶,早半合儿断送了。直教你无计能逃,有路难超。搜剔尽皮格也那翎毛,浑身遍体星星开剥,尽着他炙火專烹炮。那虔婆一对刚牙爪,遮莫你手轻脚疾,敢可也做了骨化形销。(云)扬州奴,你来怎的?(扬州奴云)叔叔,您孩儿无事也不敢来,今日一径的来告禀叔叔知道。自从俺父亲亡过,十年光景,只在家里死丕丕的闲坐,那钱物则有出去的,无有进来的;便好道“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又道是“家有千贯,不如日进分文“。您孩儿想来,原是旧商贾人家,如今待要合人做些买卖去,争奈乏本。您孩儿想来,家中并无甚值钱的物件,止有这一所宅子,还卖的五六百锭。等我卖了做本钱。您孩儿各扎邦便觅个合子钱儿。(正禾云)哦!你将那汕磨房、解典库,金银珠翠.田产物业,都将来典尽卖绝了。止有这所栖身宅子。又要卖。你卖波,我买。(扬州奴云)既然叔叔要,把这房子东廊西舍,前堂后阁,门窗户闼,上下也点看一看,才好定价。(正末云)也不索看。(唱)【一半儿】问甚么东廊西舍是旧椽儹,(扬州奴云)前厅和后阁,都是新翻瓦的。(正末唱)问甚么那后阁前堂都是新盖造。(扬州奴云)既然叔叔要呵,你侄儿填定价钱五百锭,莫不忒多了些么?(正末唱)不是你歹叔叔嫌你索的来忒价高。(扬州奴云)叔叔,这钱钞几时有?(正末云)这许多钱钞,也一时办不迭?(唱)多半月,少十朝。(扬州奴云)叔叔,这项货紧,则怕着人买将去了。(正末云)你要五百锭.我先将二百五十锭交付你。(唱)我将这五百锭做一半儿赊来一半儿交。(云)小大哥,你去取的来。(小末做取钞科,云)父亲,二百五锭在此:(正末付旦,扬州奴做夺科,云)拿来,你那嘴脸,是掌财的?(做递与二净科,云)哥,你两人拿着。(正末云)你把这钞使完了时,再没宅子好卖了,你自去想咱。(扬州奴云)是。您孩儿商量做买卖,各扎邦便觅合子钱。(背云)哥,这二百五十锭,尽勾了。先去买十只大羊,五果五菜,响糖狮子,我那丈母与他一张独桌儿,你们都是鸳鸯客,把那桌子与我一字儿摆开着。(柳隆卿云)随你摆布。(正末做听科,云)扬州奴,你做甚么来?(扬州奴云)没。您孩儿商议做买卖哩。拿这钞去,置买各项货物,都要堆在桌子上,做一字儿摆开,着那过来过往的人见了,称赞道,好一个大本钱的客人,也有些光彩。您孩儿这一遭做买卖,各扎邦便觅一个合子钱哩。(正末云)好儿,你着志者!(扬州奴云)嗨!几乎被那老子听见了。哥,吃罢那头汤,天道暄热,都把那帽笠去了,把那衣服松一松,将那四下的吊窗都与我推开了。(正末云)扬州奴,你说甚的?(扬州奴云)没。您孩儿商量做买卖,到那榻房里,不要黑地里交与他钞;黑地里交钞,着人瞒过了。常言道:“吃明不吃暗“,你把吊窗与我推开,您孩儿商量做买卖,各扎邦便觅一个合子钱,(正末云)好儿也,不枉了。(扬州奴云)老儿去了也。哥,下了那分饭,临散也,你把住那楼胡梯门。你便执壶,我便把盏,再吃个上马的钟儿。着我那大姐宜时景,带舞带唱华严的那海会。(正末云)扬州奴,你怎的说?(扬州奴云)没。(正末云)你看这厮!(唱)【赚煞】你将这连天的宅憎嫌小,负郭的田还不好。一张纸从头儿卖了。不知久后栖身何处着,只守着那奈风霜破顶的砖窑。哎!儿也,心下自量度,则你这夜夜朝朝,可甚的买卖归来汗未消。出脱了些奇珍异宝,花费了些精银响钞。哎!儿也,怎生把邓通钱,刚博得一个乞化的许由瓢?(下)(扬州奴云)哥,早些安排齐整着,可来回我的话。(下) 第二折(正末同卜儿、小末尼上)(正末云)自家李茂卿。则从买了扬州奴的住宅,付与他钱钞,他那里去做甚么买卖,多咱又被那两个光棍弄掉了。败子不得回头,有负故人相托。如之奈何?(小末尼云)父亲,您孩儿这几时做买卖,不遂其意,也则是生来命拙哩。(正末云)孩儿,你说差了。那做买卖的,有一等人肯向前,敢当赌。汤风冒雪,忍寒受冷;有一等人怕风怯雨,门也不出,所以孔子门下三子弟子,只子贡善能货殖,遂成大富。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也?(唱)【正官】【端正好】我则理会有钱的址咱能,那无钱的非关命。咱人也须要个干运的这经营。虽然道贫穷富贵生前定,不俫,咱可便稳坐的安然等?(卜儿云),老的,你把那少年时挣人家的道路,也说与孩儿知道咱。(正末唱)【滚绣球】想来我幼年时血气猛,为蝇头努力去争。哎哟!使的我到今来一身残病,我去那虎狼窝不顾残生。我可也问甚的是夜,甚的是明,甚的是雨,甚的是晴。我只去利名场往来奔竞,那里也有-日的安宁?投至得十年五载我这般松宽的有,也是我万苦千辛积儹成。往事堪惊!(旦儿上,云)妾身翠哥。自从扬州奴卖了房屋,将着那钱钞,与那两个帮闲的兄弟去月明楼上与宜时景饮酒欢会去了,我不敢隐讳,告李冢叔叔去咱。可早来到也.小大哥,报复去,道有翠哥来见叔叔。(小末尼报科,云)父亲,有翠哥在门首。(正末云)着他过来。(小末尼出,云)翠哥,父亲着你过去。(旦儿做见科,云)叔叔、婶子,万福!(正末云)孩儿也,你来做甚么那?(旦儿做悲科)(正末唱)【倘秀才】我见他道不出喉咙中气哽,我见他揾不住可则扑簌簌腮边也那泪倾。(旦儿云)兀的不气杀你孩儿也!(哭科)(正末唱)你这般撧耳挠腮可又便怎生?(旦儿云)叔叔,扬州奴将那卖房屋的钱钞,与那两个帮闲的兄弟,去月明楼上与宜时景饮酒去了。他若使的钱钞无了呵,连我也要卖哩。叔叔,如此怎了也!(正末唱)我这里听仔细,你那里说叮咛,他、他、他可直恁般的个醒。(旦儿云)叔叔,想亡过公公挣成锦片也似家缘家计,指望与子孙永远居住,谁想被扬州奴破败了也。(正末唱)【滚绣球】休言家未破,破家的人未生;休言家未兴,兴家的人未成;古人言一星星显证。(带云)那为父母的,(唱)恨不得儿共女辈辈峥嵘。只要那家道兴,钱物增,一年年越昌越盛。(带云)怎知道生下儿女呵,(唱)偏生的天作对不称人情。他将那城中宅子庄前地,都做厂风卫扬花水上萍。哎!可惜也锦片的这前程!(云)小大哥,咱领着数十条好汉,径到月明楼上打那贼丑生去来!(下)(扬州奴、柳隆卿、胡子传上)(扬州奴云)自家扬州奴,端的好快活也!俺今日自在的吃两钟儿。直吃得尽醉方归。(胡子传云)酒食都安排下了也。(扬州奴云)俺都要尽醉方归。(做把杯科)(正末冲上,云)扬州奴!(扬州奴做怕科,云)嗨!把我这一席儿好酒来搅坏了。哎哟!叔叔,您孩儿请伙计哩。(正末云)扬州奴,这个是你的买卖?这个是你那各扎邦便觅个合子钱?我问你!(唱)【倘秀才】你又不是拜扫冬年的节令,又不是庆喜生辰的事情,你没来由置酒张筵波把他众人来请。(柳隆卿云)好杀风景也那!(正末唱)你尊呵尊这厮甚么德行?你重呵重这厮什么才能?哎!儿也,你怎生则寻着这等?(柳隆卿云)老的,休这等那等的,俺们都是看半鉴书的秀才。(正末云)噤声!谁读半鉴书来?(唱)【滚绣球】你念的是赚杀人的天甲经,(胡子传云)我呢?(正末唱)你是个缠杀人的布衫领。(带云)则你那一生的学问呵,是那一声儿“哥,往那里去?带挈我也走一遭儿波!“(唱)你则道的个愿随鞭镫,你便闯一千席呵可也填不满你这穷坑!(正末做打科)(扬州奴云)您孩儿也仿两个古人:学那孟尝君三千食客,公孙弘东阁招贤哩。(正末云)呸!亏你不识羞。(唱)那个孟尝君是个公子,公孙弘是个名卿。他两上在朝中十分恭敬,但门下都一刬群英。我几曾见禁妻子这等无徒辈?(正末做打科)(胡子传云)老的,踹了脚也!(正末唱)更和那不养爹娘的贼丑生!(柳隆重卿云)老的,你可也闲淘气哩。(正末唱)气杀我烈焰腾腾。(云)扬州,我量你到得那里,你明日叫化也。(扬州奴云)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儿也不到的哩。(正末唱)【倘秀才】你道有左慈术踢天弄井,项羽力拔山也举鼎,这厮们两白日把泥球儿换了眼睛。你例有那降魔咒,度人经,也出不的这厮们鬼精!(云)扬州奴,你不听我言语,看你不久便叫化也。(扬州奴云)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儿也不到的哩。(正末唱)【三煞】你便似搅绝黑海那些饥寒的病,也则是赢得青楼薄幸名。(柳隆卿云)我可呢?(正末唱)你是那无字儿的空瓶。(胡子传云)我可呢?(正末唱)你是个脱皮儿裹剂。(柳隆卿云)我两个人物也不丑。(正末唱)怕不道是外面温和,则你那彻底儿严凝。(柳隆重卿云)你这老头儿不要琐碎,你只是把眼儿撑着,看我这架子衣服如何?(正末唱)我觑不的你衤肖宽也那褶下,肚叠胸高,鸭步鹅行。出门来呵怕不道桃花扇影;你回窑去勿、勿、勿,少不得风雪酷寒亭。(柳隆卿云)甚么风雪酷寒亭?我则理会得闲骑宝马闲踢蹬哩?【二煞】你道是闲骑宝马踢蹬,(带云)你两个到得家中,算一算帐:你得了多少?我得了多少?(唱)你只做得个旋扑苍蝇旋放生。(扬州奴云)叔叔,您孩儿有那施舍的心,礼让的意,江湖的量,慷慨的志,也不低哩。(正末唱)你有那施舍的心呵讪笑得鲁肃,你有那慷慨的志呵降伏得刘毅,你有那礼让的意呵赛过得鲍叔,你有那江湖的量呵欺压得陈登。(扬州奴云)您孩儿平昔也曾赍发与人,做偌多的好事哩。(正末唱)你赍发呵与那个陷本的商贾,你赍发呵与那受困的官员,你赍发与那个薄落的书生。兀的不扬名显姓。光日月动朝廷!【一煞】不强似的与虔婆子弟三十锭,更和那帮懒钻闲二百瓶。你恋着那美景良辰,赏心乐事,赏民乐事,会友邀宾,走斝也那飞觥。(云)扬州奴,我问你,这是谁的钱物?(扬州奴云)是您孩儿应的使。(正末唱)这的是你爹行基业。是你自己钱财,须没有个别姓来争。可怎生不与你妻儿承领,倒凭他胡子传和那柳隆卿?(扬州奴云)我安排一席酒,着他请十个,便十个;请二十个,便二十个。不一时,他把那一席的人都请将来。叔叔,你着我怎么不敬他?(正末云)噤声!(唱)【煞尾】你有钱呵三千剑客由他们请。(带云)一会儿无钱呵,(唱)哎,早闪的我在十二瑶台独自行。(带云)扬州奴,(唱)你有一日出落得家业精,把解典处本利停,房舍又无,米粮又磬;谁支持,怎接应?你那买卖上义不惯经,手艺上可又不甚能;掇不得重,可也拈不得轻。你把那摇槌来悬,瓦罐来擎,绕闾檐,乞残剩。沙锅底无柴煨不热那冰,破窑内无席盖不了顶。饿得你肚皮春雷也则是骨碌碌的呜,脊梁上寒风笃速速的冷。急穰穰的楼头数不彻那更。(带云)这早晚,多早晚也?(唱)冻刺刺窑,巴不到那明。痛亲眷敲门都没个应,好相识街头也抹不着他影。无食力的身躯怎的撑?冻饿倒的尸骸去那大雪里挺。没底的棺材准共你争,半霎儿人扛你来亡垫的平。你死后街坊兀自憎,干与你爹娘抚这个名。我着那好言语劝你你不听.那厮们谎话儿弄你且娘的灵。可知道你亲爷气成病,连着我也激恼的这心头怒转增。我若是拖到官中使尽情,我不打死你无徒改了我的姓!便有那人家谎后生,都不似你这个腌臜泼短命!则你那胎骨劣,心性顽,耳根又硬。哎!儿也,我其实道不改,教不成。只着那正点背画字纸儿你可慢慢的省。(下)(扬州奴云)这席好酒,弄的来败兴。随你们发放了罢,我自回家去也。(二净同扬州奴下)第三折(扬州奴同旦儿携薄篮上)(扬州奴云)不成器的看样也!自家扬州奴的便是。不信好人言,果有忄西惶事。我信着柳隆卿、胡子传,把那房廊屋舍,家缘过活,都弄得无了。如今可在城南破瓦窑中居住。吃了早起的,无晚夕的。每日家烧地眠。炙地卧.怎么过那日月?我苦呵,理当;我这浑家他不曾受用一日。罢罢罢,大嫂,我也活不成了,我解下这绳子来,搭在这树枝上。你在那边,我在这边。俺两个都吊杀了罢。(旦儿云)扬州奴,当日有钱时,都是你受用,我不曾受用了一些;你吊杀便理当,我着甚么来由?(扬州奴云)大嫂,你也说的是,我受用,你不曾受用。你在窑中等着,我如今寻那两个狗材去。你便扫下些干驴粪,烧的罐儿滚滚的,等我寻些米来,和你熬粥汤吃。天也!兀的不穷杀我也!(扬州奴同旦儿下)(卖茶上,云)小可是个卖茶的。今日早晨起来,我光梳了头,净洗了脸,开了这茶房,看有甚么人来。(柳隆卿、胡子传上,云)柴又不费,米又不贵,两个傻厮,正是一对。自家柳隆卿。兄弟胡子传,俺两个是至交至厚,寸步儿不厮离的兄弟。自从丢了这赵小哥,再没兴头。今日且到茶房里去闲坐一会,有造化再寻的一个主儿也好。卖茶的,有茶拿来俺两个吃。(卖茶云)有茶,请里面坐!(扬州奴上,云)自家扬州奴,我往常但出门,磕头撞脑的,都是我我那朋友兄弟。今日见我穷了,见了我的,都躲去了,我如今茶记里问一声咱。(做见卖茶科,云)卖茶的,去揖哩。(卖茶云)那里来这叫花的?走!叫化的也来唱喏!(扬州奴云)好了好了。我正寻那两个兄弟,恰好的在这里。这一头赍发,可不喜也!(做见二净唱喏科,云)哥,唱喏来。(柳隆卿云)赶出这叫化子去!(扬州奴云)我不是叫化的,我是赵小哥。(胡子传云)谁是赵小哥?(扬州奴云)则我便是。(胡子传云)你是赵小哥,我问你咱,你自怎么这般穷了?(扬州奴云)都是你这两个歹弟子孩儿弄穷了我哩!(柳隆卿云)小哥,你肚里饥么?(扬州奴云)可知我肚里饥。有甚么东西,与我吃些儿。(柳隆卿云)小哥,你少待片时,我买些来与你吃。好烧鹅,好膀蹄,我便去买将来。(柳隆卿下)(扬州奴云)哥,他那里买东西去了,这早晚还不见来?(胡子传云)小哥,你等不得他,我先买些肉、鱼乍、酒来与你吃。哥少坐,我便来。(胡子传出门科)(卖茶云)你少我许多钱钞,往那里去?(胡子传云)你不要大呼小叫的,你出来,我和你说。(卖茶云)你有甚么说?(胡子传云)你认得他么?则他是扬州奴。(卖茶云)他就是扬州奴,(卖茶云)他就是扬州奴怎么做出这种等的模样?(胡子传云)他是有钱的财主,他怕当差,假妆穷哩。我两个少你的钱钞,都对付在他身上,你则问他要,不干我两个事,我家去也。(扬州奴做捉虱子科)(卖茶云)我算一算帐,少下我茶钱五钱,洒钱三两,饭钱一两二钱,打发唱的耿妙莲五两,打双陆输的银八钱,共该十两五钱。(扬州奴云)哥,你算甚么帐?(卖茶云)你推不知道。恰才柳隆卿、胡子传把那远年近日欠下我的银,都对付在你身上。你还我银子来!帐在这里。(扬州奴云)哥阿!我扬州奴有钱呵,肯妆做叫化的?(卖茶云)你说你穷,他说你怕当差,假妆着哩。(扬州奴云)原来他两个把远年近日少欠人家钱钞的帐,都对付在我身上,着我赔还。哥阿,且休看我吃的,你则看我穿的,我那得一个钱来?我宁可与你家担水运浆,扫田刮地,做个佣工,准还你罢。(卖茶云)苦恼!苦恼!你当初也是做人的来,你也曾照顾我来,我便下的要你做佣工还旧帐!我如今把这项银子都不问你要,饶了你,可何知?(扬州奴云)哥阿,你若饶了我呵,我可做驴做马做报答你。(卖茶云)罢罢罢,我饶了你,你去罢。(扬州奴云谢谢了哥哥!我出的这门来,他两个把我稳在这是城,推买东西去了;他两个少下的钱钞,都对在我身上,早则这哥饶了我,不然我怎了也!柳隆卿、胡子传,我一世里不曾见你两个歹弟子孩儿!(同下)(旦儿上,云)自家翠哥。扬州奴云到街市上投托相只去了,这早晚不见来,我在此烧汤罐儿等着。(扬州奴上,云)这两个好无礼也!把我稳在茶房里,他两个都走了,干饿了我一日。我且回那破窑中去。(做见科)(旦儿云)扬州奴,你来了也。(扬州奴云)大嫂,你烧得锅儿里水滚了么?(旦儿云)我烧得热热的了,都对了,将米来我煮。(扬州奴云)你煮我两只腿。我出门去,不曾撞一个好朋友。罢罢罢,我只是死了罢。(旦儿云)你动不动则要寻死,想你伴着那柳隆卿、胡子传,百般的受用快活,我可着甚么来由。你如今走投没路,我和你去李家叔叔,讨口饭儿吃咱。(扬州奴云)大嫂,你说那里话,正是上门儿讨打吃。叔叔见了我,轻呵便骂,重呵便打。你要去你自家去,我是不敢去。(旦儿云)扬州奴,不妨事。俺两个到叔叔门首,先打听着:若叔叔在家呵,我便自家过去;若叔叔不在呵。我和你同进去,见了婶子,必然与俺些盘缠也。(扬州奴云)大嫂,你也说得是。到那里,叔叔若在家时,你便自家过去见叔叔,讨碗饭吃。你吃饱了,就把剩下的包些儿出来我吃。若无叔叔在家,我便同你进去,见了婶子,休说那盘缠,便是饱饭也吃他一顿。天也!兀的不穷杀我也!(同旦儿下)卜儿上,云)?仙碚允稀=袢绽系拇笄逶绯鋈ィ纯慈罩辛耍趺椿共换乩矗肯麓魏⒍浚才畔虏璺梗庠缤砀掖匆病?扬州奴同旦儿上(扬州奴云)大嫂,到门首了,你先过去。若有叔叔在家,休说我在这里;若无呵,你出来叫我一声。(旦儿云)我知道了,我先过去。(做见卜儿科)(卜儿云)下次小的每,可怎么放进这个叫化子来?(旦儿云)婶子,我不是叫化的,我是翠哥。(卜儿云)呀,你是翠哥!儿也,你怎么这等模样?(旦儿云)婶子,我如今和扬州奴在城南破瓦窑中居住。婶子,痛杀我也!(卜儿云)扬州奴在那里?(旦云)扬州奴在门首哩。(卜儿云)着他过来。(旦云)我唤他去。(扬州奴做睡科)(旦儿叫科,云)他睡着了,我唤他咱。扬州奴!扬州奴!(扬州奴做醒科,云)我打你这丑弟子!天那,搅了我一个好梦,正好意思了呢?(旦儿云)你梦见甚么来?(扬州奴云)我梦见月明楼上,和那撇之秀两个唱那[阿孤令],从头儿唱起。(旦儿云)你还记着这样儿哩。你过去见婶子去。(扬州奴见卜儿科,云)婶子,穷杀我也!叔叔在家么?他来时,要打我,婶子劝一劝儿。(卜儿云)孩儿,你敢不曾吃饭哩?(扬州奴云)我那得那饭来吃?(卜儿云)下次小的每,先收拾面来与孩儿吃。孩儿,我看你饱吃一顿。你叔叔不在家,你吃,你吃。(扬州奴吃面科)(正末上,云)谁家子弟,骏马雕鞍,马上人半醉,坐下马如飞,拂两袖春风,荡满街尘土。你看啰,呸!兀的不眯了老夫的眼也。(唱)【中吕】【粉蝶儿】谁家个年小无徒,他生在无忧愁太平时务。空生得貌堂堂-表非俗。出来的拨琵琶,打双陆,把家缘不顾。那甲旨寻个人老名儒,去学习些儿圣贤章句。【醉春风】全不想日月两跳丸,则这乾坤一夜雨。我如今年老也逼桑榆,端的是朽木材,何足数,数。则理会的诗书是觉世之师,忠孝是立身之本;这钱财是倘来之物。(云)早来到家也。(唱)【叫声】恰才个手扶拄杖走街衢,-步-步,蓦入门木呈去。(做见扬州奴怒科,云)谁吃面哩?(扬州奴惊科,云)我死也!(正末唱)我这里猛抬头,则窥觑,他可也为共么产立钦钦恁的胆儿虚?(旦儿云)叔叔,媳妇儿拜哩!(正末云)靠后。(唱)【剔银灯】我其实可便消不得你这娇儿和幼女,我其实可便顾不得你这穷亲泼故。这厮有那一千桩儿情理难容处,这厮若论着五刑发落叮便罪不容诛。(带云)扬州奴,你不说来?(唱)我教你成个人物,做个财主,你却怎生背地里闲言落可便长语?(云)你不道来,我姓李,你姓赵,俺两家是甚么亲那?(唱)【蔓青菜】你今日有甚脸落可便踏着我的门户,怎不守着那两泼无徒?(扬州奴怕走科)(正末云)那里走?(唱)吓得他手儿脚儿战笃速,特古平我根前你有甚么怕怖?则俺这小乞儿家羹汤少壮姜醋,(上末云)放下!(唱)则吃你大食店里烧羊去。(扬州奴做怕科,将箸敲碗科)(正未打科)(卜儿云)老的也,休打他。(扬州奴做出门科,云)婶子,打杀我也!如今我要做买卖.无本钱,我各扎邦便觅合子钱。(止儿云)孩儿也,我与你这一贯钱做本钱。(扬州奴云)婶子,你放心.我便做买卖去也。(虚下,再上,云)婶子,我拿这一贯钱去买了包儿炭来。(卜儿云)孩儿,你做甚么买卖哩?(扬州奴云)我卖炭哩。(卜儿云)你卖炭,可是何如?(扬州奴云)我一贯本钱,卖了一贯,又赚了一贯,还剩下两包儿炭。送与婶子烘脚,做上利哩。(卜儿云)我家有,你自拿回去受用罢。(扬州奴云)婶子,我再别做买卖去也。(虚下,再上,叫云)卖菜也!青菜、白菜、赤根荚、芜荽、胡萝卜、葱儿呵!(卜儿云)孩儿也;又做什么买卖哩?(扬外奴云)婶子,你和叔段说一声。道我卖菜哩。(卜儿云)孩儿也,你则在这里,我和叔叔说去。(卜儿做见正末科,云)老的,你欢喜咱,扬州奴做买卖,也赚得钱哩。(正末云)我不信扬外奴做甚么买卖来。(扬州奴云)您孩儿里卖炭,如今卖菜。(正末云)你卖炭呵,人说甚么来?(扬州奴云)有人说来:扬州奴卖炭,苦恼也。他有钱时。火焰也似起。如今无钱,弄塌了也。(正末云)甚么塌了?(扬州奴云)炭塌了,(正末云)你看这斯。(扬州奴云)扬州奴卖菜,也有人说来:有钱时。伴着柳隆卿。今日无钱,担着那胡子传。(正未云)你这菜担儿,是人担,自担?(扬州奴云)叔叔,你怎么说这等话?有偌大本钱,敢托别人担?倘或他担别处去了,我那里寻他去?(正末云)你往前街去也,往那后巷去?(扬州奴云)我前街后巷都走。(正末云)你担着担,口里可叫么?(扬州奴云)若不叫呵,人家怎么知道有卖菜的。(正末云)下次小的们,都米听扬州奴哥哥怎么叫哩。(扬州奴云)叔权,你要听呵,我前面走,叔叔后面听,我便叫。叔叔,你把下次小的每赶了去,这小厮每,都是我手里卖了的。(正末云)你若不叫,我就打死了你个无徒!(扬州奴云)他那里是着我叫,明白是羞我。我不叫,他又打我。不免将就的叫一声。青菜、白菜、赤根菜、胡萝、芫荽、葱儿阿!(做打悲科,云)天那!羞杀我也!(正末云)好可怜人也呵!(唱)【红绣鞋】你往常时在那鸳鸯帐底那般儿携云握雨。哎!儿也,你往常时在那玳瑁筵前可便斝玉喷珠,你直吃得满身花影情人扶。今日呵,便担着孛篮,拽着衣服。不害羞、当街里叫将过去。(扬州奴云)叔叔,您孩儿往常不听叔叔的教训,今日受穷,才知道这钱中使,我省的了也。(正末云)这话是谁说来?(扬州奴云)您孩儿说来。(正末云)哎哟儿也,兀的不痛杀我也!(唱)【满庭芳】你醒也波高阳哎酒徒,担着这两篮儿白菜,你可觅了他这儿贯的青蚨?(带云)扬州奴。你今日觅了多少钱?(扬州奴云)是一贯本钱.卖了一日,又觅了一贯。(正末唱)你就着这五百钱,买些杂面你便还窑上去。那油盐酱旋买也可足零沽?(扬州奴云)甚么肚肠,又敢吃油盐酱哩?(正末唱)哎!儿也,就着这卖不了残剩的菜蔬,(扬州奴云)吃了就伤本钱,着些凉水儿洒洒,还要卖哩。(正末唱)则你那五脏神也不到今日开屠。(云)扬州奴,你只买些烧羊吃波?(扬州奴云)我不敢吃。(正末云)你买些鱼吃?(扬州奴云)叔叔,有多少本钱,又敢买鱼吃?(正末云)你买些肉吃?(扬州奴云)也都不敢买吃。(正末云)你都不敢买吃,你可吃些甚么?(扬州奴云)叔权,我买将那仓小米儿来,又不敢舂,恐怕折耗了。只拣那卖不去的菜叶儿,将来煨熟了,又不要蘸盐搠酱,只吃一碗淡粥。(正末云)婆婆,我问扬州奴买些鱼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买些肉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都不敢吃,你吃些甚么?他道我吃淡粥。我道,你吃得淡粥么?他道,我吃得。(唱)婆婆呵,这嘶便早识的些前路,想着他那破瓦窑中受苦。(带云)正是:“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唱)哎!儿也,这的是你须下死上夫。(扬州奴云)叔叔,恁孩儿正是执迷人难劝,今日临危可自省也。(正末云)这厮一世儿则说了这一句话。孩儿,你且回去。你若依着我呵,不到三五日,我着你做一小大大的财主。(唱)【尾煞】这业海足无边无岸的愁。那穷坑是不仔不济的苦。这业海打一千个家阿扑逃不去,那穷坑你便旋十万个翻身、急切里也跳不出。(同卜儿下)(扬州奴云)大嫂,俺回去来。天那!兀的不穷杀我也!(同旦下)(小末尼上,云)自家李小哥,父亲着我去请赵小哥坐席,可早来到城南破窑,不免叫他一声:赵小哥!(扬州奴同旦上,见科,云)小大哥。你来怎么?(小末云)小哥,父亲的言语,着我来,明日请坐席哩。(扬州奴云)既然叔叔请吃酒,俺两口儿便来也。(小未尼云)小哥,是必早些儿来波。(下)(扬州奴云)大嫂,他那里请俺吃酒?明白羞我哩。却是叔叔请,不好不去。到得那里,不要闲了,你便与他扫田刮地,我便担水运浆天那!兀的不穷杀我也!(同下)第四折(正末同卜儿、小末尼上,云)今日是老夫贱降的日辰,摆下酒席请众街坊庆贺这所新宅子,就顺便庆贺小员外。昨日着小大哥请的扬州奴去了,不见来到;众街坊老的每,敢待来也。(扮众街坊上,云)俺们都是这扬州牌楼巷人。昔日赵国器临死,将儿子扬州奴托孤与东堂老子。谁想扬州奴把家财尽都耗散,现今这所好宅子,也卖与东堂老子了。今日正是东堂老子生日,请我众街坊相识吃酒,却又唤那扬州奴两口叫弟子孩儿,不知为何?俺们一来去庆贺生辰,二来就庆贺他这所新宅子。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员外,报复进去,有俺众街坊,特来庆贺生辰哩。(小末尼做入报科,云)父亲,有众街坊来与父亲庆贺生辰哩。(正末云)快有请!(小末云)请进去!(众街坊做见科,云)俺众街坊,一来与员外庆贺生辰,二来就庆贺这所新宅子。(正末云)多谢了众街坊,请坐!下次小的每,一壁厢安排酒肴,只等扬州奴两口儿到来,便上席也。(扬州奴同旦儿上,云)自家扬州奴的便是,这是李家叔叔门首,俺们自进去。(同旦儿做见科)(扬州奴云)叔叔,您孩儿和媳妇来了,不知有甚么说话?(正末云)你来了也。(唱)【双调】【新水公】今日个画堂春暖宴佳宾,舞东风落红成阵。摆设的一般般肴馔美,酬酢的一个个绮罗新。(扬州奴背科,云)嗨!兀的不羞杀我也!(正末云)扬州奴!(扬州奴做不应科)(正末唱)我见他暗暗伤神,无语泪偷揾。【沉醉东风】我着你做商贾身里出身,谁着你恋花柳人不成人。我只待倾心,吐胆教,(扬州奴背科,云)嗨!对着这众人,则管花白我。早知道,不来也罢。(正末唱)你可为甚么切齿嚼牙恨?这是你白做的来有家难奔。(扬州奴做探手科,云)羞杀我也!(正末唱)为甚么只古里裸袖揎拳无事哏?(带云)孩儿也,你那般慌怎么?(唱)我只着你受尽了的饥寒敢可也还上的本。(云)今日众亲眷在这里,老夫有一句话告知众亲眷每。咱本贯是东平府人氏,因做买卖,到这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有西邻赵国器,是这扬州奴父亲,与老夫三十载通家之好。当日赵国器染病,使这扬州奴来请老夫到他家中。我问他的病症从何而起,他道:“只为扬州奴这孩儿不肖,必败吾家,忧愁思虑,成的病证。今日请你来,特将扬州奴两口儿托付与你,照觑他这下半世。“我道:“李实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寿,当不的这个重托。“那赵国器挨着病,将我来跪一跪,我只得应承了。扬州奴,当日你父亲着你正点背画的文书,上面写着甚么?(扬州奴云)您孩儿不曾看见,敢是死活的文书么?(正末云)孩儿也。不是死活的文书。你对着这众亲眷;将这一张文书。你则与我高高的读者。(扬州奴云)理会的。这文书是俺父亲亲笔写的,那正点背画的字也是俺的。父亲阿,如今,文书便有,那写文书的人,在那里也闷!(做悲科)(正末云)你且不要哭,只读的这文书者。(扬州奴云)是。(做读文书科,云)“今有扬州东关里牌楼巷住人赵国器。“--这是我父亲的名字。--“因为病重不起,有男扬州奴不肖,暗寄课银五百锭在老友李茂卿处,与男扬州奴困穷日使用。“--莫不是我眼花么?等我再读。(再读文书科,云)老叔,把来还我。(正末云)把甚么来?(扬州奴云)把甚么来?白纸上写着黑字儿哩!(正末云)你父亲写便这等写,其实没有甚么银子。(扬州奴云)叔叔,您孩儿也不敢望五百锭,只把一两锭拿出来!等我摸一摸,我依旧还了你。(正末云)扬州奴,你又来了!想你父亲死后,你将那田业屋产,待卖与别人,我怎肯着别人买去?我暗暗的着人转买了,总则是你这五百锭大银子里面,几年月日节次不等,共使过多少。你那油房、磨房、解典库,你待卖与别人,我也着人暗暗的转买了,可也是那五百锭大银里面,几年月日节次不等,使了多少。你那驴马孳畜,和大小奴婢,也有走了的,也有死了的,当初你待卖与别人,我也暗暗的着人转买了,也是这五百锭大银里面。我存下这一本帐目,是你那房廊屋舍,条凳椅桌,琴棋书画,应用物件,尽行在上。我如今一一交割,如有欠缺,老夫尽行赔还你。扬州奴听者!(诗云)你父亲暗寄雪花银,展转那移十数春。今日却将原物出,世间难得俺这志诚人。(云)扬州奴!(唱)【雁儿落】岂不闻远亲呵不似我近邻,我怎敢做的个有口偏无信。今门便一桩桩待送还,你可也一件件都收尽。(扬州奴做拜跪科,云)多谢了叔叔、婶子!我怎么得知有这今日也!(正末唱)【水仙子】你看宅前院后不沾尘,(扬州奴云)这前堂后阁,比在前越越修整的全别了也。(正末唱)画阁主堂一划新。(扬州奴云)叔叔,这仓廒中不知是空虚的,可是有米粮?(正末唱)仓厫中米麦成房囤。(扬州奴云)嗨!这解典库还依旧得开放么?(正末唱)解库中有金共银。(扬州奴云)叔叔,城外那几所庄儿可还有哩?(正末唱)庄儿头孳畜成群。铜斗儿家门一所,锦片也似庄田百顷。(带云)扬州奴,翠哥,(唱)你从今后再休得典卖与他人。(云)小大哥,抬过桌来,着扬州奴两口儿把盏,管待众街坊亲眷每。(扬州奴云)多谢叔叔婶子重恩!若不是叔叔、婶子赎了呵,恁孩儿只在瓦窑里住一世哩!大嫂,将酒过来,待我先奉了叔叔、婶子。请满饮这一杯。(众街坊云)赵小哥,你两口儿莫说把这盏酒,便杀身也报不的这等大恩哩。(正末云)孩儿,我吃!我吃!(扬州奴又奉酒科,云)请众亲眷每,大家满饮一杯。(众云)难得,难得!我们都吃!(扬州奴云)我再奉叔叔、婶子一杯。您孩儿今生无处报答大恩,来生来世,当做狗做马赔还叔叔、婶子哩。(正末唱)【乔牌儿】我见他决殷勤捧玉樽,只待要来世里报咱恩。这的是你爹爹暗寄下家缘分,与我李家元财元不损。(柳隆卿、胡子传上,云)闻得赵小哥依然的富贵了也,俺寻他去来。(做见科)(柳隆卿云)赵小哥,你就不认得俺了,俺和你吃酒去来。(扬州奴云)哥也,我如今回了心,再不敢惹你了,你别处寻个人罢。(柳隆卿云)你说甚么话?你也回心,俺们也回心,如今帮你做人家哩。(正末云)口走!下次小的每,与我撚这两个光棍出去!(柳隆卿云)赵小哥,你也劝一劝波。(扬州奴云)你快出去!别处利市。(正末唱)【川拨掉】众亲邻,正欢娱语笑频,我则见两个乔人,引定个红裙,蓦入堂门,吓得俺那三魂魂掉了二魂。哎!儿也,便做道你不慌呵我最紧。【殿前欢】俺孩儿甫能勾得成人,你又待教他一年春尽一年春。他上那丽春园纳了那颗争锋印,你休闹波完体将军!你便说天花信口喷,他如今有时运。怎肯不惺惺再打入迷魂阵。我劝你两个风流子弟,呵也别寻一个合死的郎君。(云)扬州奴,你听者。(断云)铜斗儿家缘家计,恋花柳尽行消费;我劝你全然不采,则信他两个至契。我受付托转买到家,待回头交还本利。这的是西邻友生不肖儿男.结末了东堂老劝破家子弟。题目西邻友立托孤文书正名东堂老劝破家子弟
【南吕】四块玉 客中九日落。元代。张可久。 客中九日落帽风,登高酒,人远天涯碧云秋,雨荒篱下黄花瘦。愁又愁,楼上楼,九月九。
第一折
(冲末扮马丹阳上,诗云)雪瓮冰齑满箸黄,沙瓶豆粥隔篱香。就中滋味无人识,傲杀羊羔乳酪浆。贫道祖居宁海莱阳人也。俗姓马,名从义,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钱财过万倍之余,田宅有半州之盛。家传秘行,世积阴功。初蒙祖师点化,不得正道,把我魂魄摄归阴府,受鞭笞之苦。忽见祖师来救,化作天尊,令贫道似梦非梦,方觉死生之可惧也。因此遂弃其金珠,抛其眷属,身挂一瓢,顶分三髻。按天地人三才正道,正一髻受东华帝君指教,去其四罪,是人、我、是、非;右一髻受纯阳真人指教,去其四罪,是富、贵、名、利;左一髻受王祖师指教,去其四罪,是酒、色、财、气。方成大道,正授白云洞主,丹阳抱一无为普化真人阴符中道,人身难得,中土难逢。假是得生,正法难遇。贫道昨宵看见青气冲天,下照终南山甘河镇,半一方之地都化的不吃腥荤。你道为何?此人是屠户之家,他见我化的一方之地都吃了斋素,搅了他买卖,他必然来伤害我性命。他若来时,点化此人归于正道。(诗云)我与他阎王簿上除生互,紫府宫中立姓名。指开海角天涯路,引得迷人大道行。(下)(正末扮任屠同旦李氏上,云)自家终南山甘河镇人氏,姓任,是个操刀屠户。为我每日好吃那酒,人口顺都叫我任风子。颇有些家私,但见兄弟每生受的,我便借与他些钱物做本,并不要利息,因此上相识伴当每能将我厮敬。嫡亲的两口儿家属。浑家李氏,近新来生了一个小厮儿。今日是我生辰之日,又是孩儿满月,众兄弟送些礼物来。大嫂,你去安排酒食茶饭,等待兄弟每。这早晚敢待来也。(旦云)理会的。(众屠户上,云)俺都是甘河镇屠户。俺有一个哥哥是任屠,俺的本钱是他的。近新来不知是那里走的个师父来,头挽着三个丫髻,化的俺这一方之人尽都吃了斋素。俺屠行买卖都迟了,本钱消折。今日是任屠哥哥生辰之日,又是他孩儿满月,一来与哥哥做生日,二来问哥哥借些本钱。说话中间,可早来到了也。(众见正末科,云)哥哥,你兄弟来迟也。(正末云)恰才道罢,兄弟们早来了也。量任屠有何德能,动劳列位,请坐。(众云)哥哥请坐。(正末云)大嫂,将酒来。兄弟每慢慢饮一杯。(众云)俺兄弟每又无厚礼,倒来定害哥哥嫂嫂。(正末云)兄弟,一回相见一回老,能有几年做弟兄也呵。(唱)
杂剧·马丹阳三度任风子。元代。马致远。 第一折(冲末扮马丹阳上,诗云)雪瓮冰齑满箸黄,沙瓶豆粥隔篱香。就中滋味无人识,傲杀羊羔乳酪浆。贫道祖居宁海莱阳人也。俗姓马,名从义,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钱财过万倍之余,田宅有半州之盛。家传秘行,世积阴功。初蒙祖师点化,不得正道,把我魂魄摄归阴府,受鞭笞之苦。忽见祖师来救,化作天尊,令贫道似梦非梦,方觉死生之可惧也。因此遂弃其金珠,抛其眷属,身挂一瓢,顶分三髻。按天地人三才正道,正一髻受东华帝君指教,去其四罪,是人、我、是、非;右一髻受纯阳真人指教,去其四罪,是富、贵、名、利;左一髻受王祖师指教,去其四罪,是酒、色、财、气。方成大道,正授白云洞主,丹阳抱一无为普化真人阴符中道,人身难得,中土难逢。假是得生,正法难遇。贫道昨宵看见青气冲天,下照终南山甘河镇,半一方之地都化的不吃腥荤。你道为何?此人是屠户之家,他见我化的一方之地都吃了斋素,搅了他买卖,他必然来伤害我性命。他若来时,点化此人归于正道。(诗云)我与他阎王簿上除生互,紫府宫中立姓名。指开海角天涯路,引得迷人大道行。(下)(正末扮任屠同旦李氏上,云)自家终南山甘河镇人氏,姓任,是个操刀屠户。为我每日好吃那酒,人口顺都叫我任风子。颇有些家私,但见兄弟每生受的,我便借与他些钱物做本,并不要利息,因此上相识伴当每能将我厮敬。嫡亲的两口儿家属。浑家李氏,近新来生了一个小厮儿。今日是我生辰之日,又是孩儿满月,众兄弟送些礼物来。大嫂,你去安排酒食茶饭,等待兄弟每。这早晚敢待来也。(旦云)理会的。(众屠户上,云)俺都是甘河镇屠户。俺有一个哥哥是任屠,俺的本钱是他的。近新来不知是那里走的个师父来,头挽着三个丫髻,化的俺这一方之人尽都吃了斋素。俺屠行买卖都迟了,本钱消折。今日是任屠哥哥生辰之日,又是他孩儿满月,一来与哥哥做生日,二来问哥哥借些本钱。说话中间,可早来到了也。(众见正末科,云)哥哥,你兄弟来迟也。(正末云)恰才道罢,兄弟们早来了也。量任屠有何德能,动劳列位,请坐。(众云)哥哥请坐。(正末云)大嫂,将酒来。兄弟每慢慢饮一杯。(众云)俺兄弟每又无厚礼,倒来定害哥哥嫂嫂。(正末云)兄弟,一回相见一回老,能有几年做弟兄也呵。(唱)【仙吕】【点绛唇】朋友相怜,弟兄错见,任屠面。今日何缘,因贱降来宅院。【混江龙】俺屠家开宴,端的是肉如山岳酒如川。都是些吾兄我弟,等辈齐肩。直吃的月上化梢倾尽酒,风吹荷叶倒垂莲。客喧席上,酒到跟前;何曾摘厌,并不推言。一盏盏接入手,可都干干的咽。卖弄他掂斤播两,拨万论千。(众云)酒够了,俺吃不得了也。(正末云)众兄弟可早醉也。(唱)【油葫芦】你着那些扎手风乔人酒量浅,他吃不的一谜里瀽,他将那吃不了的牛肉着指头填。恰便似饿狼般撞入肥羊圈,乞儿般闹了悲田院。吃的来眼又睁,撑的来气又喘。都是些猪脖脐狗奶子乔亲眷,都坐满一圆圈。【天下乐】可正是画戟门排见醉仙。(带云)大嫂。(唱)则我这家缘,不少了你吃共穿,生下这魔合罗般好儿天可怜。花谢了花再开,月缺了月再圆。咱人老何曾再少年。(众云)你兄弟都折少本钱,问哥哥再借些钞做本钱。(正末云)大嫂,兄弟每无本钱呵,借与他些。(旦云)咱那里得那钱来,你好忒自专也。(正末唱)【那吒令】非任屠自专,大河里有船;相知每共言,囊橐里有钱。(旦云)俺那里有那钱来?(正末云)你这般恶叉白赖的!(唱)哎,这婆娘不贤,头直上有天。任屠非自夸,你亲曾见,做屠户的这些行院?【鹊踏枝】一个道少人钱,一个道缺盘缠。怕不待鼓脑争头,争奈他赤手空拳。俺这里谢天,葫芦提过遣,咱比他稍有些水陆庄田。(云)大嫂,去后面看些茶饭来。(旦云)理会的。(下)(正末云)我开了这箱子,取出些钱钞来,与你一家两锭做本钱。兄弟也,我去年借与你许多本钱,都那里去了?(众云)哥哥不知,去年借的本钱都折了。近新来不知那里走将一个先生来,化的这甘河镇一方之地都吃了斋素,因此上折了本钱。(正末唱)【寄生草】你道他都修善,不吃膻;你道是先生每闹了终南县,道士每住满全真院,庄家每闲看《神仙传》,姑姑每屯满七真堂,我道来摇车儿摆满三清殿。(众云)哥哥,似这等,人家都吃了斋,着咱屠户每怎生做买卖?(正末云)你休闹。可不道"搅人买卖,如杀父母"。如今那个敢杀那先生去?(众云)俺去!(正末云)你如今白厮打,赢的便杀那先生去。(众云)说的是,说的是!俺众人打你一个。(正末云)打将来!(做打科,众倒科)(正末云)你都近不的我。(唱)【金盏儿】一个拳来到眼跟前,轻躲过臂忙扇。一个被我搬的一似风车儿转。一个拳来先躲过,似放过一蚕椽。这一个明堂里可早叉翻背,这一个嘴缝上中直拳。这一个扑的腮揾土,这一个亨的脚朝天。(众云)哥哥,俺近不的你,是你去。(正末云)我去。(众云)虽然这等,还怕那先生有神通,你到那里小心在意者。(正末云)兄弟每,我明日五更前后,便去杀那先生。你放心者。(唱)【赚煞尾】想着我扑乳牛力气全,杀劣马心非善,但提起这泼性命,我可早身轻体健。俺两个若还厮撞见,不着那厮巧语花言。遮莫你驾云轩,平地升仙,将我这摘胆剜心手段展。须直赶到玉皇殿前,撞入那月宫里面,我把他死羊般拖下九重天。(下)(众云)哥哥醉一也。俺众人回家去来。(下)第二折(马丹阳上,云)贫道马丹阳。离了仙乡,来此终南县甘河镇,化一草庵居住。不够半年,将此一方的人都化的吃了斋素。果然这任屠杀生太众,性如烈火。如今要杀贫道,或白昼而来,或黑夜而至,可用俺神通秘法点化此人。俗说:"能化一罗刹,莫度十乜斜"。我教他眼前见些恶境头,然后点化此人。这早晚敢待来也。(正末同旦上,云)我昨日和众兄弟每打赌赛,今日杀那先生去。我昨日吃的酒多了些,今日宿酒未醒。我索杀那先生走一遭去。(唱)【正宫】【端正好】添酒力晚风凉,助杀气秋云暮,尚兀自脚趔趄醉眼模糊。他化的俺一方之地都食素,单则是俺这杀生的无缘度。(旦云)你这早晚往那里去?(正末云)我是杀那先生去。(唱)【滚绣球】你可也休怕怖,我心中不恍忽,常言道避着不做。(旦云)他是个出家人,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杀他怎的?(正末云)任大嫂,你莫不养着那先生来?(旦云)呸!你听是甚言语?(正末唱)你莫不和马丹阳是绾角儿妻夫?(旦云)我看你到那里怎的。(正末唱)我到那里一只手揪住系腰,一只手揝住道服,把那厮轻轻抬举,滴溜扑撺下街衢。我是个敲牛宰马任风子。(旦云)你休去,带累我也!(正末唱)带累你抱侄携男鲁义姑。我言语无虚。(旦云)我苦劝你,不听我言语!(正末唱)【倘秀才】你道是苦劝着不依你个妇女,那先生坏衣饭如杀父母。自古无毒不丈夫。(云)大嫂,咱那孩儿在那里?(旦云)孩儿在家睡哩。(正末唱)则那亲生子快啼哭,你与我觑去。(旦云)我好也要你家去,歹也要你家去!(正末云)大嫂,那先生和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没来由杀他怎的?那庄里有几个头口儿,我则怕别的屠户赶了去,我只推杀那先生,其实赶头口去,你家去磨下刀,烧下汤,我便赶将头口来也。(旦云)哦,我可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这般说才是。我如今便去烧的汤热,磨得刀快,你早些儿来家。(下)(正末云)婆娘家性如水,我三两句话说的他回去了。我今去杀那先生去。可早来到也。我跳过这墙去。(唱)【滚绣球】我骗土墙腾的跳过来,转茅檐厌的行过去,退身在背阴黑处。(带云)兀的不有人来也。(唱)莫不是马丹阳有埋伏?我则见悄悄的有人言,原来是潇潇的风弄竹;晃的这月华明闪、云来云去,似人行竹影扶疏。原来这害丹阳刺客心头怕,杀劣马贼人胆底虚。使不着胆大心粗。(云)我自过去。(做见科)(丹阳云)任屠,你来了也。(正末背云)好奇怪,他怎生认的我?(回云)我来了也。(丹阳云)你来做甚么?(正末云)我来杀你哩。(丹阳云)我是个出家人,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来杀我?(正末云)我是个屠户之家,你化的一方之地都不吃荤腥,坏了俺屠行买卖,我因此来杀你。(丹阳云)你道我化的这一方之地都不吃荤腥,坏了你这买卖,因此来杀贫道。是我搅了你买卖。也罢也罢,贫道受死,你与我快性者。(正末云)你有甚么神通广大,使出来!(丹阳云)贫道那里有神通。(正末唱)【倘秀才】遮莫你摄伏下北极真武,便请下东华帝主,我道你敢是个南方左道术。便有甚缩地法,混天书,我与你个快取。(外扮神子仗剑上)(扳末科)(正末唱)【穷河西】我这里观绝了悠悠的五魂也无,原来这丹阳师父领着一个护身符。他不是跨鹤来,可怎生有这般翅羽?他把我当拦住,则我这泼性命向他跟前怎生过去?(神子杀正末科,下)(正末云)有杀人贼也!(丹阳云)任屠,你做甚么?(正末云)哎哟,有杀人贼也,还我头来!(丹阳云)你才要杀我,倒问我要头,你自摸你那头去。(正末云)师父,放任屠回家去罢。(丹阳云)你要去自去,谁当着你哩。(正末云)师父,我来时一条路,如今三条路,不知往那条路去?(丹阳云)你来处来,去处去,休迷了正道。(正末云)是是是,来处来,去处去。(做寻思科,云)父母生我,是来处来,我若死了,便去处去。他着我休迷了正道,这先生敢教我跟他出家去?罢罢罢,稽首,任屠情愿跟师父出家。(丹阳云)你要出家,你可是甚么善男善女?你恰才提短刀越墙而过,要杀我,如今可要跟我出家。你听者:(诗云)将你那娇妻幼子都休顾,便有玉海金山也不慕。一心唯想你生身何处来,我方才指与你条大道长生路。俺这神仙则许神仙做,你那凡夫则寻你凡夫去。(正末唱)【叨叨令】师父道"神仙则许神仙做,凡夫则寻你凡夫去。"爷娘枉说爷娘苦。(云)则是我那魔合罗孩儿,嗨,父母恩养尚且报不的,量他打甚么不紧。(唱)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云)儿女是金枷玉锁,欢喜冤家。师父,稽首。(唱)任屠却省省得也么哥,却省省得也么哥,告师父指与我一条长生路。(丹阳云)任屠,你坚心要出家么?(正末云)情愿与师父做个徒弟。(丹阳云)任屠,你既要出家,抛弃了你那妻子,方可出家。(正末云)你徒弟既要出家,量他打甚么不紧,徒弟都舍了也。(丹阳云)你真个要出家,我与你十戒:一戒酒色财气,二戒人我是非,三戒因缘好恶,四戒忧愁思虑,五戒口慈心毒,六戒吞腥啖肉,七戒常怀不足,八戒徇己害人,九戒马劣猿颠,十戒怕死贪生。此十戒是万罪之缘,万恶之种。既要学道,必当戒之,将你俗衣都尽去了,身穿着道袍,腰系着杂彩绦,每日在菜园中修行办道。早晨打五百桶水,日中打五百桶水,天晚打五百桶水。缴辘轳,偎陇儿,拨畦儿,打勤劳,受辛苦。口诵《道德经》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诗云)你那气无强弱志为先,努力须当莫换肩。离得这番凡境界,着你生身别上一重天。(正末云)师父着我早晨打五百桶水,午间打五百桶水,晚夕打五百桶水,一日一千五百桶水。量这眼小井,却不打的干了那。(唱)【三煞】从今后栽下这五株绿柳侵门户,种下这三径黄花近草庐。学师父伏虎降龙,跨鸾乘凤,谁待要宰马敲牛,杀狗屠驴。谢师父救了我这蠢蠢之物,泛泛之才,落落之徒。虽然愚鲁,从小里看过文书。【二煞】高山流水知音许,古木苍烟入画图。学列子乘风,子房归道,陶令休官,范蠡归湖。虽然是平日凡胎,一旦修真,无甚功夫。撇下这砧刀什物,情取那轻卷药葫芦。【煞尾】再谁想泥猪疥狗生涯苦,玉免金乌死限拘。修无量乐有余,朱顶鹤献花鹿;唳野猿啸风虎,云满窗月满户;花满蹊酒满壶,风满帘香满炉。看读玄元《道德》书,习学清虚庄、列术。小小茅庵是可居,春夏秋冬总不殊。春景园林赏花木,夏日山间避炎屠。秋天篱边玩松菊,冬雪檐前看梅竹。皓月清风为伴侣,酒又不饮色又无,财又不贪气不出。我准备麻绳拽辘轳,提挈荆筐担粪土。锄了田苗,种了菜蔬。老做庄稼小做屠。(带云)我兀的到这中年,做你一个徒弟。(唱)哎,师父,我可也打的你那勤劳受的你那苦。(下)(丹阳云)且喜任屠仙胎可在,便要出家。看他修行如何,再传秘法,点化他成仙了道。(词云)任屠,不是我故意的磨灭经年,也只为修仙事全要精专。待他时有一日功成行满,才许你离尘世证果朝元。(下)第三折(旦上,云)妾身任屠浑家是也。自从那日任屠吃了几杯酒,被他众人撺掇着打赌赛,杀那先生去了,至今不见来家。则怕他落在人彀中。又听的说他出了家。我如今锁了门,抱着孩儿去小叔叔家问一声。早来到也。小叔叔开门来!(小叔上,云)谁叫门哩?我开开这门。呀?嫂嫂你那里去来?(旦云)小叔叔,自从你哥哥任屠杀那先生去了,至今不见回来。(小叔云)俺哥哥往那里去了?(旦云)听的说道跟着那先生出家去了。我如今抱着孩儿,不问那里,寻将他去。(小叔云)我和嫂嫂寻俺哥哥去来。(同下)(丹阳上,云)贫道马丹阳。自从任屠跟我出家,可早数日光景了。今日任屠的魔头至也,我且看他如何发付那。(正末挑荆筐上,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做放下担子科,云)自从跟着师父出家,打水浇畦,口里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脱离了酒色财气,人我是非,倒大来好幽哉快活也呵!(唱)【中吕】【粉蝶儿】每日在园内修持,裁排下久长活计。若不是我参透玄机,则这利名场、风波海,虚耽了一世。吃的是淡饭黄虀,淡则淡淡中有味。【醉春风】石鼎内烹茶芽,瓦瓶中添净水。听得一声鸡叫五更初,我又索起、起。识破这眨眼流光,迅指急景,转头浮世。(小叔同旦上,云)嫂嫂,敢在这个菜园儿里。(旦做见正末科,云)兀的不是任屠!好也,你怎生这般模样!(正末云)稽首,你寻我做甚么?(唱)【红绣鞋】我自撇下酒色财气,谁曾离茶药琴棋。(旦云)你住这里做甚么营生?(正末唱)听杜鹃一声声叫道不如归。(旦云)你莫不云阆苑瑶池来?(正末唱)又不曾赴瑶池。(旦云)你可在那里?(正末唱)止不过在终南山色里。(小叔云)哥哥,你想起甚么来,真个在这里?(旦云)任屠,你在这里做甚么?咱家去来。(正末云)大嫂,我如今不比往日了。(唱)【石榴花】每日把辘轳绳直缴到众星稀,我可甚爱日月夜眠迟。则我在这春里夏里秋里冬里受驱驰。(旦云)你可休后悔。(正末唱)更怕甚后悔,又无人把我央及。(旦云)早是我哩,若是别人家妇人呵,怎了。(正末唱)哎,你个婆娘妇女夸贤会,直寻到这搭儿田地。想当日范杞良在长城内,干迤逗的个孟姜女送寒衣。【半鹌鹑】又不比那万水千山。(旦云)我从来三从四德。(正末云)着别人说波。(唱)卖弄他三从四德。(旦云)任屠,你撇下娇妻幼子、家缘家计,跟着那先生出家,几时能够做神仙?我好也要你去,歹也要你去!(正末云)这波娘好是无礼也。你不家去,我敢打你!(唱)我这里便扬起我这拳头。(旦挨正末科,云)你打你打,可又不敢打我。(正末唱)他那揣与我个面皮。(带云)稽首。(唱)常言道今世饶人不算痴,咱两个原是善知识。(旦云)任屠,咱家去来。(正末唱)世来到林下山间,再休想星前月底。(旦云)任屠,可不道夫唱妇随,夫荣妻贵哩。(正末唱)【上小楼】你道是夫唱妇随,夫荣妻贵;我从那早起晚息,掘菜挑虀,打水浇洼。(旦云)你若不家去,我就在这里觅个死处。(正末唱)你待要向这里,撒滞殢。寻个自缢。(带云)不中。(唱)赤紧的菜园中撧葱般人脆。(旦云)我和你一同家去来。(小叔云)哥哥,依着嫂嫂,我每家去来。(正末唱)【幺篇】往常时你劝我,今日个我劝你。那时昧己瞒心,劈两分星,细切薄批。(小叔云)自从哥哥来了,俺这买卖都折了本也。(正末唱)你道是这几日,做屠的伤折了本利。(带云)兄弟,咱宰了一个牲口儿,与他个快性儿。要往人口里过度的茶饭,打当的干净。可不道个"谨行俭用,十年不富,天之命也。"任屠也,你出了家也。(唱)你管他甚么猪肥羊贵。(旦云)你在家里,则是宰的几个牲口儿,谁敢劳动着你挑着这等重担子,受这等苦楚。(正末唱)【满庭芳】这担儿便轻如恁的,你道我担荆筐受苦,比你那担火院便宜。(带云)担着这的呵,(唱)止不过两头来往搬兴废,不强似你耽是耽非。(旦云)你敢待学张子房从赤松子修仙学道那?(正末唱)我虽不似张子房休官弃职,我待学陶渊明归去来兮。咱两个都休罪,我和你便今番厮离。(旦云)你着我那里去那?(正末云)由你波。(唱)遮莫你做张郎妇李郎妻。(旦云)你不家去呵,与你个倒断。你休了我者。(小叔云)说的是。哥哥,你若休了嫂嫂,我就收了罢。(正末云)你要休书,等我问师父去。(旦云)你当初娶我时,可不曾问师父。(小叔云)也罢,就着师父与我做个媒人。(正末见丹阳科,云)师父,俺浑家问你徒弟要休书。我休呵好,不休呵好?借问师父纸墨笔砚。(丹阳云)你媳妇问你要休书,怎么与你将经纸写休我这纸笔是写《黄庭》、《道德经》的,怎么与你将经纸写休书?从那里起你那一念?妻是你的谁,谁是你的妻?休呵在的你,不休不在你。(正末云)师父说休呵便在我,不休呵不在我。罢罢罢,我知道了也,师父则是教我休了的是。(唱)【普天乐】我世跳出虎狼丛,拜辞了鸳鸯会。(云)我要写又无纸。(旦云)我这里有手帕。(正末唱)这手帕中做布捻,好做铺尺,菜园中无纸笔,将手帕铺在田地,就着这水渠中,插手在青泥内,打与你个泥手模,便当休离。咱两个恩断义绝,花残月缺,再谁恋锦帐罗帏。(旦扯正末云)任屠,你好下的也!(正末云)你休烦恼,听我说与你。(唱)【耍孩儿】想咱人生在六合乾坤内,活到七十岁有几?人身幻化比芳菲,人愁老花怕春归。人贫人富无多限,花落花开有几日?则是这三寸元阳气,贯串着凡胎浊骨,使作着肉眼愚眉。【二煞】一来我女色再不贪,二来香醪再不吃,堆金积玉成何济!人生一世心都爱,谁为三般事不迷?世跳出红尘内,我则寻泛游槎天浪,下烂斧柯仙棋。【三煞】我则要仙鹤出入随,谁恋你香腮左右偎,你那绣衾不如我这粗绸被。我闲弹夜月琴三弄,谁待细看春风玉一围。咱两个发连理,你爱的是百年姻眷,我怕的是六道轮回。(旦云)任屠,你好下的也!(正末云)你回去了罢。(唱)【四煞】我则见匆匆月出东,厌厌日落西,秋鸿春燕相催逼。(小叔云)哥哥,你看这花朵儿浑家,怎生割舍的出了家?(正末唱)玉天仙妻儿你是你。(旦云)任屠,你看这孩儿。(正末唱)将来魔合罗孩儿,(做摔科)知他谁是谁。(旦哭云)任屠,你怎么把孩儿摔杀了!(正末唱)我见他揾不住腮边泪,休想他水泡般性命,顾不的你花朵似容仪。(旦云)你休了我罢,怎生把孩儿摔死了?我儿也!(正末唱)【五煞】由你待叫吖吖叫到明,哭啼啼哭到黑,打悲歌休想我有还俗意。(旦云)任屠,咱家去罢。(正末唱)哎,你个绿豆皮儿姐姐疾忙退。(小叔云)哥哥,跟俺嫂嫂家去罢。(正末唱)哎,你个无梁桶的哥哥枉了提。休则管闲淘气,絮的你口困,休想我心回。【煞尾】由你死共死活共活,我二则二一则一。我休了娇妻,摔杀幼子,你便是我亲兄弟,跳出俺那七代仙灵将我来劝不得!(下)(旦云)小叔叔,任屠不肯回家去,把孩儿又摔杀了,可怎生了也?(小叔云)真个苦恼。你不还俗便罢,又将孩儿摔死了,这般下的。嫂嫂,你如今真个不好过日子,不如跟着我一同回去住罢。(同下)(丹阳云)此人省悟了。菜园中摔死了幼子,休弃了娇妻,功行将至。再教他见妻子恶姻缘,然后引度他归于正道,未为迟也。(下)第四折(正末上,云)自从跟着师父出家,在这菜园里打勤劳,修行办道,可早十年光景也。(唱)。【双调】【新水令】我虽不曾倒骑鹤背上青霄,今日个任风子积功成道。编四围竹寨篱,盖一座草团瓢。近着这野水溪桥,再不听红尘中是非闹。【驻马听】散诞逍遥,虽不曾阆苑仙家采瑞草,又无甚忧愁烦恼,海山银阙赴蟠桃。新种下黄花三径有谁浇,白云满地无人扫。人道我归去早,春花秋月何时了。(六贼上,云)奉师父法旨,魔障任屠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任屠开门来!(正末唱)【川拨棹】那里这般有贼盗,庵门前谁闹吵?俺这里松柏周遭,山川围着;疏竹潇潇,落叶飘飘。有人来到,言语低高,则道是鹤鸣九皋。开开门观觑了,山庵中静悄悄。(六贼云)任屠,我问你要些金珠财宝。(正末云)俺出家人那里得金珠财宝?(六贼云)兀的不是。(正末云)敢是俺师父的,你要将去。(六贼云)我问你要那猿。(正末云)俺出家人那里得那猿来?(六贼云)兀的不是。(正末云)敢是俺师父的,你要将去。(六贼云)我问你要那马。(正末云)我出家人那里得那马来?(六贼云)兀的不是。(正末云)敢是俺师父的,你要将去。(唱)【雁儿落】我只道人不知鬼不觉,却原来你空叫咱空闹。(带云)金珠财宝都将的去,师父来问,我说些甚么?哥哥,你姓甚名谁?(六贼云)我名可名,无姓名。(正末唱)你道是名可名无姓名。(带云)俺出家的东西你将的去。(唱)可正是道可道非常道。(六贼云)任屠,你怎生骂我?(做揪住科)(正末唱)【得胜令】呀,走将来揪住吕公绦。(六贼推倒正末科)(正末唱)哎哟,险跌破许由瓢。鹤泣霜天表,猿啼夜月高,他将那骏马牵着。(带云)那马嘶喊咆哮,回头有顾主之心。(唱)可正是马有垂缰报。(带云)稽首。(唱)把性命相饶,怎生教人无刎颈交。(六贼下)(俫儿上,云)自家是任屠的孩儿。十年前在菜园中摔杀了,我如今问他索命走一遭去。任屠开门来!(正末云)又是谁叫门?我开开这门。小哥哥,做甚么?(俫云)我问你要件东西。(正末云)你要甚么那?(俫云)我要你那绦儿。(正末云)你半的去了,我可系甚么那?(俫云)你不与我,我就杀了你!(正末云)你要将的去。(俫云)我再问你要件东西。(正末云)你又要甚么那?(俫云)我要你那领袍。(正末云)你将的去了,我可穿甚么那?(俫云)你不与我,我就杀了你!(正末云)你要呵,将的去。(俫云)我再问你要件东西。(正末云)你又要甚么那?(俫云)我问你要那颗头。(正末云)哥哥也,连着筋哩。哥也,我和你有甚么仇?(俫云)你记的十年前菜园中摔死了我,今日偿我命来,快将头来!(正末唱)【川拨棹】吓的我五魂消,怎提防笑里刀。他待显耀雄豪,乱下风雹。天也,我几时能够金蝉脱壳?可不道家有老敬老、有小敬小?(俫云)将头来。(正末唱)【七兄弟】我这里劝着、道着,他不采分毫,别人的首级他强要。他小心儿不肯自量度,可不道"君子不夺人之好"。(俫云)将头来!(正末唱)【梅花酒】你敢忍不的也,我敢显躁暴。我揝住你那头梢,我敢烂臜臜打碎你脑,我敢各支支撧折你腰。(俫云)你撧波。(正末云)稽首。(唱)师父道且忍着。我又不曾宴蟠桃,又不曾炼丹药,不死呵几时了。【收江南】呀,我则索咬着牙,又吃你这杀人刀。(俫杀正末科)(下)(正末云)有杀人贼也!(丹阳上,云)任屠,你省也吗?(正末唱)原来是马丹阳使的这圈套,险把个泼残生倾在小儿曹。师父又撞着,我则索终朝每日打勤劳。(丹阳云)任屠,你见了么?那六个人是你身边六贼,那小孩儿是你菜园中摔死的小的。今日见了酒、色、财、气,人、我、是、非,你今日功成行满。你听着。(诗云)为你有终始,救你无生死。贫道马丹阳,三度任风子。(众仙各执乐器迎科)(正末唱)【尾】众神仙都来到,把任屠摄赴蓬莱岛。今日个得道成仙,到大来无是无非快活到老。(并下)
杂剧·诸宫调风月紫云庭。元代。石君宝。 楔子(卜儿上,一折了)正旦、正末上了)(正末共末云住)(正旦云)(共正末把盏,辞科)(云)伯伯好去者呵,兀的是花发多风雨,人生是别离。【仙吕】【赏花时】客舍青青杨柳新,驿路茸茸芳草茵,朝雨浥尽,歌罢渭城春。【幺】西出阳关无故人,则见俺在这南国梁园依旧亲。舍人呵,谁不知俺娘劣,恁爷狠?伯伯,两阵狂风是紧,也不到得教吹散楚城云。(下)第一折(外末云)(老孤做住)(卜儿云)(正末做住)(卜儿叫住)(正旦云)娘呵,没钱事叫唤则甚?(卜儿云了)(正旦云)俺勾当呵,没一日曾净!【仙吕】【点绛唇】怎想俺这月馆风亭,竹溪花径,变得这般嘿光景。我每日撇嵌为生,俺娘向诸宫调里寻争竞。【混江龙】他那里问言多伤幸,絮得些家宅神长是不安宁。我勾栏里把戏得四五回铁骑,到家来却有六七场刀兵。我唱的是《三国志》先饶十大曲,俺娘便《五代史》续添《八阳经》。你觑波,比及撺断那唱叫,先索打拍那精神。起末得便热闹,团掿得更滑熟。并无那唇甜句美,一刬地崎险艰难,衠扑得些掂人髓、敲人脑、剥人皮、钉人腿得回头硬!(卜儿云了)(正旦云)娘呵,(唱)我看不的你这般粗枝大叶,听不的你那里野调山声。(卜儿云了)【油葫芦】我但有些卧枕着床脑袋疼,他委实却也心内惊,他急荒的清医人诊了脉却笑容生,他道是喜的女孩儿感得些风寒症,惭愧呵谢天地不是相思病。(带云)你教俺尽世儿厮守着,娘呵,(唱)你这般毒害心,狠劣情。但见对锦鸳鸯他水上才交颈,你早则着棒打过蓼花汀!【天下乐】呵!你肯教双宿双飞过一生,便则我子弟每行依平。休有情,教我打迭起那暖和出落着冷。满脸儿半指霜,通身儿一块冰。娘呵,我一处也画堂春自生。(正末云)(正旦唱)【醉中天】我唱道那双渐临川令,他便脑袋不嫌听,提起那冯员外,便望空里助采声。把个苏妈妈便是上古贤人般敬。我正唱到不肯上贩茶船的小卿,向那岸边厢刁蹬,(带云)俺这虔婆道,(唱)兀得不好拷末娘七代先灵!(卜云住)【金盏儿】娘呵!为甚这鹞子懒飞腾?我也是冥鸿惜毛翎,委实怕这秋天万里西风冷。谁似你把个嫩勤儿丫定怎将擎。嘴尖嚵嗓子,爪快撮天灵。娘呵,委实道搦鸦的天上鹞,不如你个拿雁的海东青!(卜儿云了)(正旦唱)【醉扶归】这逗镘的是咱些权柄,呵,色就事便是你得人情。那厮每拿着二分钞便害疼。(带云)害疼,咱每就呵便二十锭三十锭呵,(唱)更磕着如今等。乾咽唾相思的后生,那个不害这般干使钞干嘿病?(正末云住)(正旦唱)【金盏儿】上俺门来的酒客每为我这妙唱若雏莺,引的他每豪饮似长鲸。我委实为甚停杯听曲教快成病,我安排桃花扇影,他每便破香枨。尚自着瓦磁为巨器,也则是陶泻庆新声。嗷!若还更酒斟金潋滟。大的好歌立玉娉婷!(正末云)(卜儿云住)(正旦唱)【后庭花】俺这老婆,肚皮里将六韬三略盛,面皮上把四时八节擎。未见钱罗,呀,冬雪严霜降;得了钞罗,春风和气生。俺这个狠精灵,他那生时节决定,犯着甚爱钱巴镘的星。(卜儿云)(正旦唱)【赏花时】我知你这一片心分明衠志诚,则因咱二意谐和便惹斗争,俺这屋里三句话不相应,便见世间泗洲大圣。教五岳动天兵。【幺】也难奈何俺那六臂那吒般狠柳青,我唱的那七国里庞涓也没这短命,则是个八怪洞里爱钱精。我若还更九番家厮并,他比的十恶罪尚尤轻。【赚尾】郎君每我行有十遍雨云期,除是害九伯风魔病。俺家里八下里窝弓陷坑,你便有七步才无钱也不许行,六艺全便休卖聪明。哎!为甚恁这五陵人,把俺这等嘿交易难成?你便是四付马上驼来也索两平。俺这里别是个三街市井,另置下二连等秤,恰好的教恁一分银买一分情!(下)第二折(末云)(卜儿云)(唤正旦了)(正旦引侍婢上,云,住)(外旦云)这妮子却整五日也却四日不来。则这五年里呵。然这好事无间阻。幽欢却是寻常看。【南吕】【一枝花】(残缺)【梁州第七】(残缺)【感皇恩】□□□□,□□□□。□□□,□□□。只教我立化做一块望夫石。我便似病人冲太岁,他管也小鬼见钟馗腌材料,风短命,欠东西。【采茶歌】百里里,演收拾,嗏,早则不席前花影坐间移。恰便似雕鹗分开莺燕期,虎狼冲散凤鸾栖。(孤、正末云了)(正旦唱)【隔尾】嗨,比俺娘那熬煎增十倍,恰才这些崎险艰难好做一回。哎,不做美的恩官干坏了他把戏。哎,唱话的小一,则好打恁兀那把门的老嘿,切不可放过这没钱雁看的。(正末云,住)(卜儿打撞了)(正旦唱)【牧羊关】口店!恁那狠爹爹才赸过,呵!俺这善婆婆却来这里。嗷!我能藏波你也能觅。我则是个五岁儿精灵,他是几年的老鬼。我那动脚啰过的何方去,咱那举意他早先知。我便日赴三千处,他也坐观十万里。(卜儿云,住)【红芍药】兀的那般恶缘恶业镇相随,好教人难摘难离。也是某年某月不曾离,无事无非。奶奶,你是老人家,(唱)须知些道理,有的事便捱不到家里?(卜儿云,住)(正旦唱)越道着越查声破嗓越骂得精细,前面他老相公听的。【菩萨梁州】告母亲咱疾归,恁孩儿也知罪。这里却是那里?则管里唇三口四,唱叫扬疾!不比咱那泼街衢妓馆画楼西,这的是好人家大院深宅内。我教人道尿盆儿刷煞腥臊气,直这般显相貌骋威势。(带云)他见一日三万场颓焦到不得哩,(唱)咱正刬着他泛子消息。(卜儿云,住)【三煞】教我这更恨无地缝藏身体,这番早则难去床头揭壁衣,口榦口榦乱下风雹的又没巴臂。更做你是开封府同知,却不取招平人无罪,却便硬监押莽迭配。你这般皂窝里清谈怎立碑?那公厅上施为!【二煞】当日那梁公曾施行虎豹是真锋利,哎!包龙图呵,你这般拆散鸳鸯算甚正直?我也觑不得这光景掩不迭这泪。我这壁道防送早催逼,他那壁带铁锁囚人监系,俺两处各心碎!是有遭间阻的也不似俺不吉利,兀的是甚末娘别离!【收尾】几曾见递流南浦人千里,怎饮这,配役阳关酒一杯!到如今说甚的,比别的记相识,你情知我心意,你知咱我知你。歹处无好处记,休想我再出入。我寸肠中似刀刺,恁尊居。忒情理,合舍了怕甚的!哎,莲子花官人愿的你一千岁。嗨!怎直恁般下得?(卜儿云了)(正旦唱)咭!则是你了得,吡!都是你个吸人髓虔婆直攘到底!(下)第三折(卜儿云了)(正末云)(外末云)(正旦上了,云)吁,灵春,思量杀我也!一股鸾钗半边镜,世间多少断肠人!【中吕】【粉蝶儿】我本是个邪祟妖魔,他那俏魂灵倒将咱着末。呵,大冈来意气相合,今日把我情肠,他肺腑都混成一个。虽隔着千里关河,不曾有半个时辰意中捱过。【醉春风】人害兀那魔病有时潜,则这相思无处躲。直到再团圆被儿里得些温存,恁地后便可、可。我想世上这一点情缘,百般缠缴,有几人识破?(卜儿云,外住)(正旦唱)【迎仙客】姨姨,我为甚罢了雨云?却也是避些风波。做这些淡生涯,且熬那穷过活。这些时调不上勤儿,却则是忙着俺老婆。都则为我不肯张罗,以此上闲放着盘千斤磨。(卜儿云住)【红绣鞋】我则想别后云行地末,呵,叹人生会少离多。(卜儿云,住)(正旦唱)呵,兀的是俺那心爱的庞儿旧哥哥。自从这人北渡,浑一似梦南柯。伯伯,间别来安乐末?(外末云了)(正旦唱)【石榴花】常记得玉鞭骄马宴鸣珂,长安市少年他,似那邻舟一听惜蹉跎。听一曲艳歌,细卷红罗。呵!我今日守空房也堕下千金货。(外末云)(正旦唱)却则是央及杀那象板银锣。况兼俺正厅儿虽是则些娘大,坐着俺那爱钞的的劣虔婆。【斗鹌鹑】纵有些燕友莺朋,似望着龙楼凤阁。(外末云)(正旦唱)咱若是驮汉呵由他,提着那觅钱后在我。(外末云了)(正旦唱)俺那老婆沙,直见阎王也没奈何。伯伯,你试想波,若是共别人并枕同床,他便不送得我披枷带锁!(外末云)(正旦唱)【上小楼】外相儿行户小可,就里最胸襟洒落。我觑了这般势杀,不发闲病,决定风魔。既不呵,便恁末,人行超剁。(末云了)(正旦唱)取将个托儿来快疾赸过!(外末云)(正旦唱)【幺篇】你道你少甚的,不剌,你却是召甚末?俺这外路打扮,其实没这异锦轻罗。(正末云住)(正旦唱)你若打死他,路上呵,你独自难过,却教谁牵你那虎皮驮驼?(正末云住,正旦做艰难了)(云)(带云)不争这厮提起那打球诈柳,写字吟诗,弹琴擘阮,攧竹分茶,教我兜地腹痛,乍地心酸,伯伯呵!【十二月】教我越思量俺、思量俺完颜小哥,他端的所为儿有谁过,岂止这模样儿俊俏,则那些举止儿忒谦和。哎!不索你把阿那忽那身子儿搊撮,你卖弄你且休波。【尧民歌】你则是风流不在着衣多,你这般浪子何须自开呵?口榦!这厮白日街上打呆歌,却怎生到晚人前逞偻儸哎!哥哥!你明日吃甚末?兀自忍不到那十分饿!【快活三】无明火怎收撮,掴打会看如何?则教我烘地了半晌口难合,不觉我这身起是多来大。【鲍老儿】从来撒欠飇风爱恁末,敲才兀自不改动些儿个。你这般忍冷耽饥觅着我,越引起我那色胆天来大。我每日千思万想,行眠立盹,不是存活。这般山长(正末云住)水远,天遥地阔,不想你直来呵。【哨遍】送的人赤手空拳难过,都是俺舌尖上一点砂糖唾。越精细的越着他,怎出俺这打多情地网天罗。且说俺这小哥哥,为俺耽惊受怕,波进流移,冷落了读书院,一就把功名懒堕。自尽教萱堂有梦并不想兰省登科。几时得两扶红日上青天,空望着一片白云隔黄河。则共我这般携手儿相将,举步儿同行,他想所事满心儿快活。【耍孩儿】早是你不合将堂亡双亲躲,你却待改换你家门小可。这李亚仙苦劝你个郑元和,再休提那撒板鸣锣。若还俺娘知咱这暗私奔,到毒似那倒寨计,若还恁爷见你这诸宫调,更狠如那唱挽歌。你脖项上新开锁,俺娘难道那风云气少,恁爷却甚末儿女情多!(外云住)【四煞】楚兰则道是做场养老小,俺娘则是个敲郎君置过活。他这几年间衠亻忍下胡伦课。这条冲州撞府的红尘路,是俺娘剪径截商的白草坡。两只手衠捞摸,恁逢着的瓦解。俺到处足鸣珂。【三煞】今后去了这驮汉子的小鬼头,看怎结末那吃勤儿的老业魔,再怎施展那个打鸳鸯抖擞的精神儿大。则明日管舞旋旋空把个裙儿系,劳攘攘干将条柱杖儿拖。早则没着末,致仕了弟子,罢任波虔婆。【二煞】这一件又得歇心,此一桩又得解脱,暂不见那官身祗候闲差拨。委实倦那月斜杨柳楼心舞,风软桃花扇底歌。欲将这把戏都参破,怎肯尽陶元阳真气,直变做了虚损沉疴。【收尾】此行折末山村野店上藏,竹篱茅舍里躲。能够得个桑榆景内安闲的过,也强如锣板声中断送了我。(下)第四折(卜儿云了)(老孤云了)(乐探上,云)(梅香将衫子、锣板上了)【双调】【新水令】当日个为多情一曲〔满庭芳〕,曾贬得苏东坡也趁波也趁波逐浪。何况这莺花燕市客,更逢着云雨楚山娘。我凭那想像高唐,怎强如俺满意宿鸳鸯。【驻马听】他为我堕落文章,生缠得携手同行不断肠。直这般学成说唱,更则便受恩深处便为乡。则为这情缘千尺藕丝长,误尽禹门三月桃花浪。我若是不正当,枉了他那呆心肠一向在咱心上。【落梅风】我恰猛可地向这厅堂中见,唬得我又待寻幔幕中藏。哎!狠阿公间别来无恙!(做意了)可知我恰轻敲着他那边厢越分外的响。相公呵,这的是那打香印使来的锣棒。【水仙子】相公那日正暴雷急雨怒在书房,几曾这般和气春风满画堂?(孤云)(正旦唱)舍人也没那五陵豪气三千丈,脖项上连铁索两托长!却虽是妾烦恼欢喜杀家堂,路岐人生死心难忘。谢相公赍发觑当,直把俺牒配还乡。【雁儿落】相公把孩儿呵腹内想,越教妾小鹿儿心头撞,我如今引来这园圃中,莫不是赚到这筵席上?【得胜令】却又休金殿锁鸳鸯,一似书帏中拆鸾凰。恁那秀才凭学艺,他却也男儿当自强。他如今难当,日写在招儿上。相公试参详,这的唤功名纸半张!【川拨棹】不索你自夸扬,我可也知道你打了个好散场。休得行唐,火速疾忙,见咱个旧日个恩官使长,与咱多多的准备重赏。【七弟兄】他也大冈,你行也有些情肠,你那起初时敷演时曾听你唱、转街衢行至短垣墙,入花园尽步苍苔上。【梅花酒】厌地转过秉墙,携手儿相将,轻躧践残芳,直望着厅堂,将蛾眉涩道登,到绣楼软门外,你却则未得慌张?房中旧名望,到今日怎遮藏,打扮的死床相。【收江南】口应!老官人分付取小学郎。(孤云了)(正旦唱)则教你住构栏,不教你坐监房。(正末云住)(正旦唱)在相公厅当日个你分开这沙上宿鸳鸯,怎生般对当,却教俺芰荷香里再成双。(卜儿云)(下)【鹧鸪天】玉软香矫意更真,花攒柳衬是消魂。半生碌碌忘丹桂,千里驱驱觅彩云。鸾鉴破,凤钗分,世间多少断肠人。风流公案风流传,一度搬着一度新。象板银锣可意娘,玉鞭娇马画眉郎。两情迷到忘形处,落絮随风上下狂。题目灵春马适意误功名韩楚兰守志待前程正名小秀才琴书青琐帏诸宫调风月紫云亭
杂剧·李太白贬夜郎。元代。王伯成。 第一折(驾上云了)(高力士云了)(太真云了)(禄山上了)(外末宣住了)(正末扮上开)小生姓李名白,字太白。曾梦跨白鹤上升,吾非个中人也。【仙吕】【点绛唇】鹤梦翱翔,坦然独向,蓬山上。引九曲沧浪,助我杯中况。【混江龙】忽地眼皮开放,似一竿风外酒旗忙。不向竹溪翠影,决恋着花市清香。我舞袖拂开三岛路,醉魂飞上五云乡。甘心致仕,自愿归休,欧阳浩气,浇灌吟怀,不求名,不求利,虽不一箪食一瓢饮,我比颜回隐迹只争个无深巷。叹人生碌碌,羡尘世苍苍。(见驾了)(云了)小生却则酒肆之中,饮了几杯。【油葫芦】常是不记蒙恩出建章,身踉跄,把一领锦宫袍常惹御炉香。臣觑得绿樽一点蒲萄酿,似禹门三月桃花浪。记当日设早朝,没揣的见帝王。觉来时都汗尽江湖量,急卒着甚的润枯肠。【天下乐】官里御手亲调醒酒汤,闻香,不待尝,量这筋头酸怎揉我心上痒不能够瓮里笃,斗内量,那一回浮生空自忙。(驾云了)(末云)陛下休小觑这酒,有几般好处。【那吒令】这酒,曾散漫却云烟浩荡;这酒,曾眇小了风雷势况;这酒曾混沌了乾坤气象。想为人百岁中,得运则有十年旺,待有多少时光。(驾云了)【鹊踏枝】欲要臣不颠狂,不荒唐,咫尺舞破中原祸起萧墙。再整理乾坤纪纲,恁时节有个商量。(驾云了)(末云)陛下道微臣在长安市上,酒肆人家,土炕上便睡沙!那的是学士每好处。(做住了)【寄生草】休笑那通厅炕,阔矮床。臣便似玉仙高卧仙人掌,锦橙嫩擘销金帐,便似醉鞭误入平康巷。则这一席好洒百十觞,抵多少五陵豪气三千丈。(驾云了)【幺】舒开笺无皱,磨得墨有光。就霜毫写出凌烟像,文场中立起定中军帐,就兵床拜起元戎将。那里是樽前误草吓蛮书,便是我醉中纳了风魔状。(驾云了)(末云)陛下问微臣直到几时不吃酒?【六幺序】何时静,尽日狂,但行处酒债寻常。典尽衣裳,知他在谁家里也琴剑书箱!这酒似长江后浪催前浪,酒歌楼醉墨琳琅。笔尖儿鼓角声悲壮,驱雷霆号令,焕星斗文章。(驾云了)【幺】直等蛮正,见了吾皇,恁时节酒态轩昂,诗兴飘扬。割舍了金銮殿上,微臣待醉一场。紫绶金章,法洒肥羊。几时填还彻这臭肉皮囊?圣朝帝主合兴旺,教这厮横枝儿燮理阴阳。肚岚耽吃得惹来胖,没些君臣义分,只有子母情肠!【金盏儿】绕一百二十行,三万六千场。这酒似及时雨露从天降,宽洪海量胜汪洋。臣那里燕莺花月影,鸥鹭水云乡。□□□这里凤凰歌舞地,龙虎战争场。(驾央末写词了)【醉扶归】见娘娘捧砚将入央,不如我看剑引杯长。生把个菱花镜里妆,做了个水墨观音样。这孩儿从怀抱里看生见长,则一句道得他小鹿儿心头撞。【金盏儿】则客里开宴出红妆,咫尺赋高唐。瑞云重绕金鸡帐,麝烟浓喷洗儿汤。不争玉楼巢翡翠,便是锦屋闭鸾凰。如今宫墙围野鹿,却是金殿锁鸳鸯。(正末做脱靴科,云)力士,你休小觑此物!【后庭花】这靴曾朝踏辇路霜,暮登天子堂。软趁残红片,轻沾落絮香。我若沾危邦,这的足脱身小样,不合将足下央。(末出朝科)【尾】那厮主置定乱宫心,酝酿着漫天谎,倚仗着强耶壮娘。全不顾白玉阶头纳表章,则信着被窝里顿首诚惶。我绕着利名扬,佯做个疯狂。指点银瓶索酒尝,尽教谗臣每数量。至尊把我屈央,休想楚三闾肯跳汨罗江。(下)第二折(驾云)(外末进宝了)(驾、旦、外一行了)(外做宣末科)(正末扮上了)(引仆童上了)(正未云)嗨!对著此景,却不快活!(做教小童斟酒了)(正末云)小童,此处无事,你自回去。如是朝野里官人每,你凿我在这里。(仆童下)(末做住)【正宫】【端正好】满长安,花无数、霎时间暮景桑榆。偏得你罪乡是闭塞定贤门路,偏俺不合蹄樽中物。【滚绣球】这酒寻芳踏雪沽,弃琴留剑与。便大教我眼睁睁死生无路,莫不仕途中买我胡突。对着山河壮帝居,乾坤一草庐,便是我画堂深处,那吓蛮舡似酒面上浮蛆。不恋着九间天子长朝殿,曾如三尺黄公旧酒垆,但行处挈榼提壶。(力士云了)(笼马上了)(做寻末科)(见住了)(力士云了)(正末云)你道是我在此处无好处?【倘秀才】我直吃的芳草展花裀绣褥,直吃的明月长银台画烛。自有春风醉后扶,怎和那儿女辈,泼无徒,做伴侣?(力士云了)(末云)你朝野里不如我这里。【滚绣球】禁庭中受用处,止不过皓齿歌,细腰舞,闹炒炒物知其数,这其间众公卿似有如无。奏梨园乐章曲,按广寒羽衣谱,一声声不叶音律,倒不如小槽边酒滴真珠。你那里四时开宴充肥鹿,我这里万里摇船捉醉鱼,胸卷江湖。(力士教末上马了)(末云)力士,我醉也,只怕去不的。(上马了)【脱布衫】花梢惊燕子莺雏,锦鞯荡蝶翅蜂须。玉辔迎桃蹊杏坞,金蹬挑落花飞絮。【醉太平】不比趁雕轮绣毂,游月巷云衢。又不比荔枝干里赴皇都,止不过上天街御路。全不似数声啼鸟留人住,他则是一鞭行色催人去,我怎肯满身花影情人扶,一言既出。(正末外未了)<驾旦上了)(末骑马上了)【倘秀才】恰离了光灿灿花丛锦簇,又来到闹炒炒车尘马足。抵多少白日明窗过隙驹,胜急价,更疾如,狂风骤雨。(末跪马了)(旦惊了)(驾怒了)(末见驾了云)陛下,不干臣事,是陛下马的不是。【叨叨令】凤城有似溪桥路,落红乱点莎茵绿。淡烟深锁垂杨树,因此上玉骢错认西湖路。委实勒不住也末哥,委实勒不住也末哥,便似跳龙门及第思乡去。(等云了)(末饮酒科)(驾赐衣服了)【喜春来】又不是风流天宝新人物,则是个落托长安旧酒徒。怎消得明圣主,赐一领溅酒护身符。【尧民歌】也不宜幞头象笏,五带金鱼,金貂绣袄,真紫朝服。臣再洪饮天之美禄,倘或间少下青凫。也强如凤城春色典琴沽,白马红缨富之余。披一襟瑞霭出天衢,携两袖天香卜蓬壶。须臾,须臾,行过长安市上去,便是臣衣锦还乡去。(末带醉出朝科,云)古人尚然如此。【四煞】想着刘伶数尺坟头上,谁恋架上三封天子书?那酒更压着救旱恩泽,洗沁甘露,止渴青梅,灌顶醍醐。怕我先尝后买,散打零兜,高价宽沽。月明江浦,春醉酒口漉。(太真、禄山送末了)(出朝科)(末云了)【三煞】娘娘甚酒中贞洁真贤妇,禄山甚才上分明大丈夫。止不过盏号温凉,布名火浣,瓶置玻璃,树长珊瑚。犀澄离水,裙织绫绢,帘卷虾须。真珠琥珀,红玛瑙紫王寿王梁。【二煞】这个曾手扶万丈擎天柱,这个曾口吐千年照殿珠,只消的一管霜毫,数张白纸,写万古清风,不够一醉工夫。怕我连真带草,一刬数黑论黄。写仿描朱,从头至尾,依本画葫芦。【尾】那是安禄山义子台怒,则是杨贵妃贼儿胆底虚。似这般忒自由,没拘束,猛轩腾,但发路。交近南蛮,至北隅,接西边,去东鲁。一年多,半载馀,那里景凄凉,地凄楚。弹袖垂肩仕女图,似秋草人情日日疏,待寄萧娘一纸书,地北天南雁亦无。忽地兴兵起士卒,大势长驱入帝都。一战功成四海枯,得手如还入宫宁。一就无毒不丈夫,玉殿珠楼尽交付。抵多少烛灭烟销帝业亏,十万用江山共宝物,和那花朵儿浑家做不得主。(下)第三折(一行上)(禄山、旦云了)(外宣末了)(正末扮带酒上了)【中吕】【粉蝶儿】只被宿酒禁持,轰腾煞浩然之气,几曾明白见一个乌兔西飞?今日醉乡中,如混沌,初分天地。恰辨得个南北东西,被子规声唤回春睡。【醉春风】一壁恰烘得锦袍干,又酒淹得衫袖湿。半醒时犹透顶门香,不吃时怎由得你!你!耽搁得半世无成,非是我一心偏好,则为你满朝皆醉。【迎仙客】比及沾雨露,恨不得吐虹霓,沧海倒倾和月吸。向翠红乡,图画里。不设着舞筵席,枉辜负了迟日江山丽。【醉高歌】脚列趄登辇路花基,神恍惚步瑶阶玉砌。吐了口中涎,按捺定心头气,勉强已呼万岁。(正末失惊了)【石榴花】疑怪翠楼人用锦重围,不听得月殿乐声齐。往常恐东风吹与外人知,怎想这里泄漏天机?知他那埚儿醉倒唐皇帝?空有聚温泉一派香池,又无落花轻泛波纹细,怎生误走到武陵溪?(外末、旦做住了)(外末同旦与正末礼了)(正末云)不想如此!【斗鹌鹑】恰才个倚翠偎红,揣与个论黄数黑。则他行怕行羞,和我也面红面赤。谁大两白日,细看春风玉一围,却是甚所为?更做个抱子携用,莫不忒回干就湿!(力士云了)(一同与正末把酒了)(末笑科)【普天乐】不须你沈郎忧,萧郎难易。就未央宫摆布尊罍,直吃的尽醉方归。折末藏着剑锋,承着机密,汉国功臣臻臻地,来,来,吃一回吕太后筵席。稳便波鸾交凤友,休忧波莺儿燕子,休忙波蝶使蜂媒。(正末云了)(外把盏了)(末云了)【干荷叶】来的盏不曾推,有的话且休提。准备着明日,向君王行主意的紧支持,刁蹬的厮央及。被我连珠儿饮了三两杯,则理会酒肉擅场吃。【上小楼】这孩儿何曾夜啼,无些惊气。娇的不肯离怀,懒慵挪步,怕见独立。三衙家,绕定著,亲娘扒背,兀的后宫中养军千日。【幺】穿了好的,吃了好的。盛比别人非理,分外费衣搭食。甚时曾,向人前,分明喘气,他一身儿孝当竭力!(云)力士,我只道官里宣唤,谁想如此!(旦云了)【满庭芳】你心知腹知,宫中子母,村里夫妻,觑得俺唐明皇颠倒如儿戏。我不来这其间敢锦被堆、堆,得了儿不语一官半职,做了个六证三媒,枉了闲啕气。又道我虎吓你酒食,怕误了你爱月夜眠迟。(正末做出殿科)(外扯住了)(外将荔枝上了)(外央正末吃科)(末取物签科)(云)我本待签一个来,却签著你两个。【快活三】沾拈着不摘离,厮胡突不怜俐。尽压著玉枝浆、白莲酿、锦枨醅,官里更加上些忍辱波罗蜜。【鲍老儿】若是忔搂定舌尖上度与吃,更压著王母蟠桃会,更做果木丛中占了第一。量这厮有多少甜滋味,压著商川甘蔗,鄱阳龙眼,杭地杨梅,吴江乳橘,福州橄榄,不如魏府鹅梨。(觑旦科)【哨遍】两叶眉儿频击蹙,锁青岚一带骊山翠。香霭暗宫围,则是子孙司里酒病花医。则为个肥肌体,把锦帏绣幄幔幕垂帘,做了张盖世界的鸳鸯被。这张纸于官不利,作云屏斜掩,雾帐低垂。那里是遮藏丑事护身符,则是张发露私情乐章集。看你执盏殷勤,捧砚驱驰,脱靴面皮。(云)你问我那里去?【耍孩儿】一头离了莺花地,直赴俺蓬莱宴会。碧桃间拂面风吹,浩歌声聒耳如雷。平驱风月妆诗兴,倒卷江湖此酒杯。偃仰在银河内,折末冠簪颠倒,衫袖淋漓。(云)我知道!我知道!【五煞】见没处发付咱,便飇一声宣唤你。这场误赚神仙罪,我闲来亲去朝金阙,不记谁扶下玉梯。这腌臜辈,闹中取静,醉后添愁。【四煞】你亲上亲,我鬼中鬼,无用如碧澄澄绿湛湛清冷水。于民只解涤尘垢,润国何曾洗是非。水共禄山浑相类,见了些浮花浪蕊,玉骨冰肌。【三煞】人古里家不和邻里欺,人贫贱也亲子离,不求金玉重重贵。你惟情之外别无想,除睡人间总不知,谎得米无把臂!不曾三年乳哺,一划合肥。(外末共旦云了)(末做指禄山云了)【二煞】拈起纸笔,标是实,教千年万古传刁:世。看了书中有女颜如玉,路上行人口胜碑。儿曹辈,悔之晚矣,归去来兮。【尾】没遭罹李翰林,忒昏沉杨贵妃。见如今凤帏中搂抱着肥儿睡,更那里别寻个杜子美。(下)第四折【双调】【新水令】谢你个月中人不弃我酒中仙,向浪花中死而无怨。是清风连夜饮,儿曾渔火对愁眠。畛眼的湖水湖渊,豁达似翰林院。【驻马听】想着天子三宣,翠袖双扶不上船。不如素娥捧劝,巨瓯一饮倒垂莲。为杨妃昧龙庭大乃妇之天,钓风波门似钩和线。虽然在海角边,举头日近长安远。(云)我想此处,却不强如与他每闹闹吵吵地。【沉醉东风】恰离厂天子金鸾殿前,又来到农家鹦鹉洲边。白休官,从遭贬,早递流了水地三千。待教我蓑等纶竿守自然,我比姜太公多来近远。【沽美酒】他被窝儿里献利便,枕头上纳陈言。义子贼臣掌重权,那里旨举善荐贤,他当家儿自迁转。【太平令】大唐家朝冶里龙蛇不辨,禁帏中共猪狗同眠。河洛间途俗皆现,日月上清浑不辨。把谪仙,盛贬,一年半年,浪淘尽尘埃满面。(云)小生终日与酒为念。【殿前欢】酒如川,鹭鸥长聚武陵原。鸳鸯不锁黄金殿,绿蓑衣带雨和烟。酒里坐酒坦眠,红蓼岸黄芦堰,更压着金马门琼林宴。岸边学渊明种柳,水面学太乙浮莲。【甜水令】闹闹吵吵,欢欢喜喜,张筵开宴,送到杨柳岸古堤边。正稚子妻儿,痛哭号啕,牵衣留恋,早解缆如烟。【折桂令】一时间趁篷箔顺水推船,不比西出阳关,北侍居延。几时得为爱青山,住东风懒着吟鞭。流落似守泪罗独醒屈原,飘零似浮泛槎没兴张骞。纳了一纸氏黄宣,撇下满门良贱。对十五婵娟,怎不凄然。他每向水底天心,两下里团圆。(末虚下)(水府龙王一齐上,坐定了)【夜行船】画戟门开见队仙,听龙神细说根元。向人鬼中间,轮回世面,又转生一遍。【川拨棹】赴科选,跳龙门夺状元。命掩黄泉,鱼跳深渊。不见九五数飞龙在天,塑海门潮信远。【七弟兄】偶然,见面,恕生年。那里取禹门浪急桃花片,五溪月满木兰船,锦溪露湿芙蓉面。【梅花酒】他虽无帝主宣,文武双全,将相双权,鸾驾齐肩。比侯门深似海,罗筵,衫袖湿,帽檐偏。相隔着水中原,无旅店少人烟。龟大夫在旁边,鳖相公守根前,猿先锋可怜见,众水族尽皆全,摆列着一圆圈。【收江南】可甚玉簪珠履客三千,比长安市上酒家眠。兀的不气喘,月明孤枕梦难全。【后庭花】翰林才显耀彻,酒家边还报彻。酬了莺花志,补完了天地缺。寻常病无些,玉山低趄,不合保他短处揭。便将俺冤恨雪,君王行厮间迭。听谗臣耳畔说,贬离了丹凤阙。下江船不暂歇,采石渡逢令节。友人将筵会设,酒杯来一饮竭。正更阑人静也,波心中猛觑绝。见冰轮皎洁洁,手张狂脚列趄,探身躯将丹桂折。【柳叶儿】同此上醉魂如灯火,中秋夜禄尽衣绝,再相逢水底捞明月。生冤业,死离别,今番去再那里来也。(下)
第一折
(外扮孟府尹同老旦王夫人领家僮上。诗云)白发刁骚两鬓侵,老来灰却少年心。不思再请皇家俸,但得身安抵万金。老夫姓孟,双名从叔,祖居汴梁扶沟县人氏。嫡亲的三口儿家属,老夫人王氏,所生一女,名曰孟光,小字德耀。老夫幼年间曾为府尹之职,因年迈告了致仕,闲居已数年矣。老夫有个同堂故友梁公弼,曾与他指腹成亲,他所生一男乃是梁鸿。不想公弼夫妻早都下世去了,如今粱鸿学成满腹文章,争奈身贫如洗,沿门题笔为生。我待将这门亲事悔了来,则道我忘却前言;我待要将女儿聘与他来,他一身也养活不过,若是俺女儿过门之后,那里受的这般苦楚?老夫人,似此如之奈何也?(夫人云)老相公也,还再做个商议。(孟云)老夫人,如今此处有个张小员外,是巨富的财主;又有一个马良甫,是官员家舍人,久已后也是为官的。如今就请将梁鸿来,着他三人都到俺前厅上,设一酒席,管待他。放下斑竹帘儿来,请小姐在帘儿里边,看他三个人,随小姐心中自选一个,他久已后也不怨的我两口儿,你可意下如何?(夫人云)老相公主的是。(下)(孟云)下次小的每,一壁厢着人请张小员外、马舍人和梁秀才来者。若到时,报复我家知道。(家僮云)理会的。(二净扮张小员外、马舍上,张诗云)他是舍人马良甫,我是豪家张员外。一气吃瓶泥头酒,则嚼肉鱼乍不吃菜。自家张小员外便是,这个是我表弟马良甫。孟相公家请俺二人,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门上的报复去,道请的客来了也。(家僮报科)(孟云)道有请。(家僮云)请进去。(做见科)(张云)老酱棚,呼唤俺两人,有何说话?若是有酒,快拿出来,打三钟!(孟云)二位且少待,请梁鸿去了,这早晚敢待来也。(末扮梁鸿上,诗云)三十男儿未济时,腹中晓尽万言诗。一朝若遂风雷志,敢折蟾宫第一枝!小生姓梁名鸿,字伯鸾。有父母在日,多蒙严教,学成满腹文章,未曾进取功名。俺父亲当初曾与孟府尹家指腹成亲,自从父母弃世之后,小生累次使人说亲去。他见小生一贫如洗,坚意不肯。今日使人来请,不知为何,须索走一遭去。门上人报复去,道有梁鸿来了也。(家僮报,见科)(梁鸿云)老相公,呼唤小生,有何见谕?(孟云)请坐。下次小的每,抬上果桌来者。(家僮做抬果桌科)(孟低声分付云)一壁厢行酒,一壁厢转报绣房中,请将小姐出来。(家僮云)理会的。(正旦扮孟光领梅香上,云)妾身孟光是也,正在绣房中做针指,父亲、母亲在前厅上呼唤,不知甚事,须索见来。(梅香云)小姐,你还不知道,如今老相公见小姐成人长大,未曾招嫁,前厅上请下
杂剧·孟德耀举案齐眉。。未知作者。 第一折(外扮孟府尹同老旦王夫人领家僮上。诗云)白发刁骚两鬓侵,老来灰却少年心。不思再请皇家俸,但得身安抵万金。老夫姓孟,双名从叔,祖居汴梁扶沟县人氏。嫡亲的三口儿家属,老夫人王氏,所生一女,名曰孟光,小字德耀。老夫幼年间曾为府尹之职,因年迈告了致仕,闲居已数年矣。老夫有个同堂故友梁公弼,曾与他指腹成亲,他所生一男乃是梁鸿。不想公弼夫妻早都下世去了,如今粱鸿学成满腹文章,争奈身贫如洗,沿门题笔为生。我待将这门亲事悔了来,则道我忘却前言;我待要将女儿聘与他来,他一身也养活不过,若是俺女儿过门之后,那里受的这般苦楚?老夫人,似此如之奈何也?(夫人云)老相公也,还再做个商议。(孟云)老夫人,如今此处有个张小员外,是巨富的财主;又有一个马良甫,是官员家舍人,久已后也是为官的。如今就请将梁鸿来,着他三人都到俺前厅上,设一酒席,管待他。放下斑竹帘儿来,请小姐在帘儿里边,看他三个人,随小姐心中自选一个,他久已后也不怨的我两口儿,你可意下如何?(夫人云)老相公主的是。(下)(孟云)下次小的每,一壁厢着人请张小员外、马舍人和梁秀才来者。若到时,报复我家知道。(家僮云)理会的。(二净扮张小员外、马舍上,张诗云)他是舍人马良甫,我是豪家张员外。一气吃瓶泥头酒,则嚼肉鱼乍不吃菜。自家张小员外便是,这个是我表弟马良甫。孟相公家请俺二人,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门上的报复去,道请的客来了也。(家僮报科)(孟云)道有请。(家僮云)请进去。(做见科)(张云)老酱棚,呼唤俺两人,有何说话?若是有酒,快拿出来,打三钟!(孟云)二位且少待,请梁鸿去了,这早晚敢待来也。(末扮梁鸿上,诗云)三十男儿未济时,腹中晓尽万言诗。一朝若遂风雷志,敢折蟾宫第一枝!小生姓梁名鸿,字伯鸾。有父母在日,多蒙严教,学成满腹文章,未曾进取功名。俺父亲当初曾与孟府尹家指腹成亲,自从父母弃世之后,小生累次使人说亲去。他见小生一贫如洗,坚意不肯。今日使人来请,不知为何,须索走一遭去。门上人报复去,道有梁鸿来了也。(家僮报,见科)(梁鸿云)老相公,呼唤小生,有何见谕?(孟云)请坐。下次小的每,抬上果桌来者。(家僮做抬果桌科)(孟低声分付云)一壁厢行酒,一壁厢转报绣房中,请将小姐出来。(家僮云)理会的。(正旦扮孟光领梅香上,云)妾身孟光是也,正在绣房中做针指,父亲、母亲在前厅上呼唤,不知甚事,须索见来。(梅香云)小姐,你还不知道,如今老相公见小姐成人长大,未曾招嫁,前厅上请下三个客人:一个是财主张小员外,一个是官宦家舍人马良甫,一个是穷秀才唤做甚么梁鸿。着小姐三人里面自选其偶,相招一个姐夫。小姐,你便喜欢,则是梅香苦恼。(正旦云)莫不是指腹成亲的梁秀才么?(梅香云)不知是不是。有那穷的,不似他穷的怕人。小姐,则拣那富贵的招一个,又为人,又受用。(正旦云)梅香,你说差了也。(梅香云)小姐,我可怎生说的差了?(正旦做叹科,云)梅香,你看这暮春天道,好生困人也呵!(唱)【仙吕】【点绛唇】你看这春满皇都,落花无数,飘香雨。蝶翅蜂须,犹兀自留春住。(梅香云)小姐,这三春天气,莺慵燕懒,蝶困蜂忙。我心中只想一觉儿睡,可是怎么说那!(正旦唱)【混江龙】恰离了兰堂深处,倩东风扶策我这困身躯。懒设设梳云掠月,意迟迟傅粉施朱。你道是春睡不禁啼鸟唤,我则待日长偷看古人书。(梅香云)老相公唤哩,你也梳妆打扮些儿波!(正旦唱)我这里荡香尘忙把扇儿遮,踏残红软衬着鞋儿去。再提掇绮罗衣袂,重整顿珠翠冠梳。(梅香云)我梅香看来,小姐则不要嫁那穷秀才好。(正旦唱)【油葫芦】这须是五百年前天对付,(梅香云)这也只凭你自家主意,有甚么天缘在那里?(正旦唱)怎教咱自做主?(云)这三人里面,(唱)除梁鸿都是些小人儒,(梅香云)小姐,你差了也,这梁鸿穷的怕人子哩!(正旦唱)你道他现贫穷合受贫穷苦,他有文章怕没文章福?(梅香云)那文章是肚里的东西,你怎么就看的出?(正旦唱)常言道贤者自贤,愚者自愚。就似那薰莸般各别难同处,怎比你有眼却无珠?(梅香云)世间多少穷秀才,穷了这一世,不能发迹!你要嫁他,好不颓气也!(正旦唱)【天下乐】哎,屈沉杀三尺龙泉万卷书,何也波如?非浪语,便道是秀才每秀而不实有矣夫!想皇天既与他十分才,也注还他一分禄,包的个上青云平步取。(梅香报科,云)老相公,小姐来了也。(孟云)着老夫人陪小姐在帘儿里边看去,你就问他一个端的。(梅香云)理会的。(做请夫人科)(夫人云)孩儿,你帘儿里边看去,你父亲请的三位客来,一个是官员,一个是财主,一个是穷秀才,在俺厅上饮酒,任从你意下招选一个。(正旦云)母亲,您孩儿只嫁那穷秀才!(夫人云)嗨,孩儿不肯嫁官员、财主,只要嫁那穷秀才。老相公,你可枉着了也。(孟云)二位舍人,蔬食薄味,管待不周,且请回宅去,后会有期。(张云)老官儿,你请俺吃酒,酒又不醉,饭又不饱,就着俺起身,也等俺家吃个拦门钟儿去。(马云)君子略尝滋味,小人吃杀不饱。他既然支调咱家回去,早气出我个四句来了。(诗云)老孟是个真夹脑,酒不醉来食不饱。以后还有何人肯上门?看他做不的孟尝君一只脚。(同下)(孟云)他二人去了也。梁秀才,你暂且回避者。(梁鸿云)小生告退。(下)(孟云)梅香,唤小姐来,老夫亲自问他。(正旦见科)(孟云)孩儿也,这官员、财主、秀才,你可要嫁那一个?(正旦云)父亲,你孩儿只嫁那秀才!(孟云)则他便是梁鸿,每日在长街市上题笔为生的,怎比那两个是官员、财主?你嫁了他,也得受用哩。(正旦云)父亲,秀才是草里幡竿,放倒低如人,立起高如人,便嫁他也不误了孩儿也。(唱)【村里迓鼓】咱为人且贫且富,为官的一荣一辱。(孟云)做官的有甚么辱来?(正旦唱)他请的是皇家俸禄,又科敛军民钱物。直等待削了官职,卖了田地,散了奴仆,那时节方悔道不知止足。(孟云)那梁鸿是个穷秀才,几能勾发达日子?你苦苦要嫁他怎的?(正旦唱)【元和令】你道他一介儒,消不的千钟粟。料应来尽世里困穷途,嫁他时空受苦。有一日万言长策献銮舆,才信他是真丈夫。(孟云)他的文章,我也见过他的。如今是这个模样,到老也不得长进了。(正旦唱)【上马娇】这的是时命乖,非是他文学疏。须知道天不负诗书。则看渭水边吕望将文王遇,哎,怎笑的霜雪也白头颅?(孟云)这马家的是官宦,张家是财主,比梁鸿差得多哩!(正旦云)父亲(唱)。【胜葫芦】这都是荫庇骄奢泼赖徒,打扮出谎规模,睁眼苫眉捻鬓须。带包巾一顶,系环绦一付,怎知他不识字一丁无!(孟云)那张小员外便也罢了,这马舍的官是他荷包儿里盛着的,嫁他有甚么不好?(正旦唱)【幺篇】哎,兀的是豹子峨冠士大夫,何必更称誉?也非我女孩儿在爷娘行敢抵触。富时节将亲偏许,贫时节把亲偏阻,可不道君子断其初!(孟云)这妮子既然要嫁梁鸿,我如今只问他要两件宝贝,有便嫁他。(正旦云)父亲,可是那两件宝贝?(孟云)我要那带秋色羊脂玉,赛明月照夜珠。(正旦唱)【后庭花】他是个守青毡一腐儒,捱黄齑忍饿夫,那里取带秋色羊脂玉、赛明月照夜珠?父亲阿你坏风俗,枉了你清廉名目。你断别人家不是处,下财钱要等足,少分文不放出,敢如何违法度?(孟云)可不道在家从父那?(正旦唱)【柳叶儿】我如今在家从父,枉教那穷书生一世孤独。他家寒冷落无他物,每日沿门儿题诗句。投至的攒下些须,(带云)父亲,你则想波。(唱)那秀才少不的搜索尽者也之乎。(孟云)我着你嫁一个官员财主,你坚意不肯,则嫁梁鸿,久已后受苦,休得怨我也。(正旦唱)【赚煞】他富则富,富不中我志诚心;这秀才穷则穷,穷不辱我姻缘簿。我若是合快乐不遭受苦,若是我合受苦强寻一个荣贵处,也只怕无福消除。教人道这乔男女,则是些牛马襟裾,(孟云)孩儿也,有钱的好。(正旦唱)父亲你原来不敬书生敬财主。我又不曾临邛县驾车,他义不曾升仙桥题柱,早学那卓文君拟定嫁相如!(同梅香下)(孟云)老夫人,这事本已有约在先,况兼孩儿又执意定要嫁他,也是他的缘分了。明日是个好日辰,将粱鸿招过门罢。(夫人云)老相公主的是。(孟云)下次小的每,后花园中打扫书房干净,待梁鸿成亲之后,就着他攻书。单则梅香送饭,再休着小姐与他对面,久已后老夫自有个主意。(诗云)孩儿忒滞泥,不必再沉吟。待他得志后,方显老夫心。(同下)第二折(梁鸿上,云)小生梁鸿,自从老相公招过门来,七日光景也,并不曾见小姐面皮,则着梅香供茶送饭。今日若来时,我做意恼怒,着几句言语,他必然去与小姐说知。那小姐是读书的人,难道不来见我?梅香这早晚敢待来也。(正旦领梅香上,云)妾身孟光,自从俺父亲将梁秀才招赘入门,七日光景,并不曾见面。今日父亲、母亲不在家,梅香,我和你书房中探望梁秀才去来。(梅香云)小姐,老相公知道,则怕不中么。(正旦云)若知道呵,有我哩,不妨事。(梅香云)这等,我随着小姐去来。(正旦唱)【正宫】【端正好】又不是卓文君抚琴悲,又不是秦弄玉吹箫恨,为甚些家务事晓夜伤神。则为俺不峥嵘女婿相招进,可着我怎打叠闲愁闷。(云)我也听的有人说我哩。(梅香云)说小姐甚的来?(正旦唱)【滚绣球】人都道孟德耀有议论,梁秀才甚气愤。这其间又不是女孩儿暗传芳讯,父亲呵,你瞒人怎瞒过空里灵神?道当初许了的亲,他不曾来谢肯,因此上无主意的爹娘失信。依着他则待要别选高门,依着我宁可乱铺着云鬓为贫妇,怎肯巧画蛾眉别嫁人,燕尔新婚?(云)可早来到书房门首也。梅香,你过去,看他说甚么?(梅香做见科,云)姐夫。(梁鸿做恼科)(梅香出门,云)小姐,姐夫不言语,他好生的恼怒,不知为何。(正旦云)待我自过去咱。(做见科,云)秀才,你过门七日,谁与你递茶送饭那?(梁鸿做不语科)(正旦云)我早猜着你了也。(唱)【笑歌赏】莫不是老嬷嬷欠供待的勤?莫不是小梅香有些的言词蠢?莫不是太夫人不曾与你相通问?莫不是妾身行做甚的多回避?莫不是老相公近新来有甚么别处分?你、你、你,只管里这等不邓邓含嗔忿。(梁鸿背叹科,云)早知如此挂人心,悔不当初莫相识。(正旦唱)【醉春风】你悔则悔咱须是百年恩,你恼则恼咱须是两意肯。又不曾强逼你结了婚姻,我当初将你来尽,尽。又不留五载十年,止不过三朝两门,便恁般万愁千恨!(云)秀才,你不言语,我下跪问你咱。(做跪科,云)秀才,过门七日矣!妾间不答一言,莫非责妾之罪乎?(梁鸿云)岂不闻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我观尔非梁鸿之匹。你头戴珠翠,面施朱粉。身穿锦绣,恰似夫人一般。你试看我身上褴楼,衣服破碎,怎与你相称?依着我呵,去了衣服头面,穿戴布袄荆钗,那其间方才与你成其夫妇也。(正旦云)我则道为甚么来,这东西我已备之久矣,自今与你改换了衣服,则便了也。(梁鸿云)若改了妆,换了衣,这才是梁鸿之匹。(正旦换妆科,唱)【石榴花】往常时画堂娇惯数年春,锦绣四时新,凌波罗袜不生尘。(梅香云)小姐,这是个甚么打扮?你当初嫁那富贵的,可不好来?(正旦唱)暗想着当初二人调弄精神,他指望官员、财主咱须顺,岂知我甘心的则嫁寒门。(梁鸿云)似小生这等衣衫褴褛,只怕你也心困哩。(正旦唱)你是我亲男儿岂怨身贫困?(梁鸿云)小姐,你当初何不嫁那富贵的来?(正旦唱)我怎肯将颜色嫁他人?【斗鹌鹑】重整顿布袄荆钗,收拾起娇红腻粉。(梁鸿云)小生这几日好生伤感也。(正旦唱)你道是往日堪怜,到今日更亲。可不道一夜大妻百夜恩?我见你便忒认真。须是在夫妇行殷勤,也要去爷娘行孝顺。(孟暗上,云)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这小贱人无礼,瞒着老夫,引着梅香去书房中看梁鸿去了。兀的不气杀老夫也。我到那里就将他二人赶出去者。(做见科,云)好大胆的小贱人也。(正旦唱)【上小楼】又不是挑牙料唇,只待要寻争觅衅。(孟云)这小贱人辱没杀老夫也。(正旦唱)我有甚的败坏风俗,羞辱爷娘,玷累家门?你将这赤的金,白的银,饕餮都尽,又道是女孩儿背槽抛粪。(孟云)你这等大胆,在我根前,还敢回话哩(正旦唱)【幺篇】这不是我言语村,须是你情性紧。我又不曾打骂家奴,欺负良人,抵触家尊。(孟云)小贱人将这头面衣服不穿不戴,可怎生这般打扮?(正旦唱)我收了这珠翠衣、锦绣裙,怕待饰蛾眉绿鬓,(云)父亲,我孩儿不敢说,你也想波。(唱)和他那破襕衫怎生随趁?(孟云)兀的不气杀我也。(正旦唱)【十二月】父亲呵,你既然恁般发狠,怎教我不要半语支分?这秀才书读万卷,有一日笔扫千军。他须是黄阁宰臣,休猜做白屋穷民。(孟云)我看这穷秀才,一千年不得发迹的。女生外向,怎教我不着恼?(正旦唱)【尧民歌】你道是儒人今世不如人,只合齑盐岁月自甘贫。直等待凤凰池上听丝纶,宫袍赐出绿罗新。青也波云,男儿一致身,父亲呵,那些时你可便休来认。(孟云)则今日便与我赶将出去!(正旦云)父亲,多共少也与您孩儿些奁房断送波。(孟云)一文也无,你便出去!(正旦云)秀才,如今父亲将俺赶出门去,如之奈何?(梁鸿云)常言道:好男不吃婚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小姐放心,小生若出去呵,拚的觅些盘缠,便上朝求官应举去也。(正旦唱)【耍孩儿】你看举头日远长安近,则把这读过的经书自温。当今天子重贤臣,大开着海也似的贤门。早遂了从龙从虎风云气,稳受些滋草滋花雨露恩。这是咱逢时运,父亲呵,休错认做蚌鸣井底、鹤立鸡群。(孟云)我观那梁鸿,则当是蓬蒿苹底尘土一般。(正旦唱)【煞尾】你看他是蓬蒿草底尘,我觑他是麒麟阁上人。(云)则今日辞别了父亲出去,久以后不发迹,也不见父亲之面了。(唱)须有日御帘前高捧三台印。都省里安身正一品。(同下)(孟云)他两个去了也,我想他此一去,必定往那皋伯通家庄儿上住。那秀才犹可,俺小姐富家生长的孩儿,如何受的这般苦楚?分付管家的嬷嬷,一日送三餐茶饭去,则与小姐食用,休要与梁鸿食用,久已后老夫自有个主意,嬷嬷那里?(嬷嬷上,云)堂上一呼,阶下百诺。老身是孟老相公宅上嬷嬷的便是。老相公呼唤,须索见来。老相公呼唤老身有何分付。(孟云)我唤你来,不为别事,我今日将小姐和梁鸿两个都赶出去了。你近前来,可是恁般。(做打耳喑科)(嬷嬷云)理会的,老相公放心,都在我身上。老相公,他两口儿此一去虽然有些儿怪你,只怕久已后谢你也是迟了。我将着这衣服、宝钞、鞍马,不敢久停久住,直到皋大公家庄儿上探望小姐,走一遭去来。(下)(孟云)嬷嬷去了也,正是眼观旌捷旗,耳听好消息。(下)第三折(梁鸿同正旦上,诗云)一去孟从叔,来依皋伯通。将何度朝夕,且与作佣工。小生粱鸿,自从孟老相公赶将俺两口儿出来,到这皋大公庄儿上居住,俺两口儿与人家舂米为生。小姐,你如何受的这等苦楚也?(正旦云)秀才,你怎生这般说?岂不闻夫唱妇随也呵。(唱)【越调】【斗鹌鹑】我本生长在仕女图中,到今日权充在佣工队里。刚备下布袄荆钗,又加着这一副苕帚簸箕。(梁鸿云)当初你不嫁我,可不好也。(正旦云)我嫁你也不为别。(唱)则为你书剑功能,因此卜甘受这糟糠气息。我避不的人笑耻,人是非。(梁鸿云)你看咱住的这房舍么。(正旦唱)住的是灰不答的茅团,铺的是干忽剌的苇席。【紫花儿序】恰捧着个破不剌碗内,呷了些淡不淡白粥,吃了几根儿哽支杀黄齑。(嬷嬷上云)老身是孟老相公家嬷嬷,今有小姐赶在皋大公庄儿上住,每日使梅香送饭。梅香与老相公说,有小姐高高的举案齐眉,伏侍秀才。老相公不信。今日着我送饭,就看他去。老相公暗暗的赍发他绵团袄一领,白银两锭,鞍马一副,则当是老身的,赠与他做盘缠,着他去求官。可早来到也。小姐在家么?(梁鸿云)小姐,门首有甚么人叫你哩!(正旦云)秀才,我试看去咱。(唱)若是别人来不须回避,怕只怕是俺爹妈皆知。他着你奋志夺魁,刬地在这坦舂着粗粮.筛着细米。问时节怎生支对?可不空着你七步文才,只这等是一世衣食?(梁鸿下)(嬷嬷云)小姐万福。(正旦云)我道是谁,原来是嬷嬷,往常时梅香送饭,今日着嬷嬷来。(嬷嬷云)梅香不中用,我亲自送饭来。(正旦云)我与你说话,恐怕唾津儿喷在茶饭里,有失敬夫主之礼。我高高的举案齐眉,先着俺秀才食用者。(嬷嬷云)他有甚么高官重职,你怎生这般敬他那?(正旦云)岂不闻夫乃妇之天?嬷嬷,你道的差了也。(唱)【金蕉叶】你道他有甚的高官重职,也须要承欢奉喜。虽不曾夫贵妻荣,我只知是男尊女卑。(嬷嬷云)我看梁官人也是三十以外的人了,还是这般模样。几时能勾发迹也?(正旦唱)【调笑令】你道他发迹已无期,眼睁睁早虚过了三四十。(嬷嬷云)量他打甚不紧?(正旦唱)你道他根前还讲甚尊卑礼,常言道是夫唱妇随。为甚那男儿死了咱挂孝衣?这消不的我举案齐眉。(嬷嬷云)他便有甚聪明智慧在那里,你这般敬他?(正旦唱)【秃厮儿】你道他无聪明智慧,折莫他便鲁坌愚痴,常言道嫁的鸡儿则索一处飞,与梁鸿既为妻,也波相宜。(嬷嬷云)他每日家饭也无的吃哩!(正旦唱)【圣药王】折莫他从早起,到晚夕,不得口安闲饭食与充饥。虽然是运不齐,他可也志不灰。只等待桃花浪暖蛰龙飞,平地一声雷。(嬷嬷云)我闻得梁官人替人做佣工,每日舂米为生。这碓场在那里?待我去看一看。(张小员外、马舍上,张云)自小从来好耍笑,家中广有金银钞。兄弟唤做歪厮缠,则我叫做胡厮闹。自家张小员外的便是,这个是马良甫。俺两个打听的孟光被他父亲赶将出来,在皋大公庄儿上住,与人家佣工舂米为生。俺如今故意的到他那里,调戏他一番,有何不可?(做见科,云)我道是谁,原来是孟光小姐。来,来,来,你与我舂些米儿。舂了米,糠皮儿都是你的。你与我多舂几遍儿!(正旦云)你看这厮甚么道理!兀那厮,你听者。(唱)【鬼三台】咱与你甚班辈?自来不相会,走将来磕牙料嘴。(张云)兄弟,你看这女人,他这般受苦,倒说咱磕牙料嘴。(正旦唱)陪着笑卖查梨,(马云)小姐,你嫁了我时,比别人不强多着哩?(正旦唱)调弄他舌巧门疾。这厮村的来恁般村性格,俺穷则穷不曾折了志气!(张云)小姐,你当初嫁了俺呀,可不好那?(正旦唱)只管里故意干乔,(张做扯正旦衣服科,云)小姐,向前来,我和你说一句话儿咱。(正旦推科,唱)去波,你歪缠些怎的!(张做跌出、起踢门科,云)你久以后是打莲花落的相识。(马云)咱两个去罢,你便跌了一交,也落的他亲手推这一推。俺又不曾言语,倒吃他一场花白。(诗云)我两个有钱有钞,天生来又波又俏。斗孟光不得便宜,空惹他旁人一笑。(下)(梁鸿上,云)小姐,你为甚么大惊小怪的?(正旦云)可不悔气!被那两个泼男女羞辱了一场。(唱)【麻郎儿】我穷则穷是秀才的妻室,你穷则穷是府尹的门楣。那些儿输与这两个泼皮,白白的可干受了一场恶气!(梁鸿云)小姐,这样人理他则甚!(正旦唱)【幺篇】想起就里事体,(带云)我待和他计较来。(唱)与这嘶争甚么闲是闲非。(带云)我待不计较来。(唱)我又做不的那没羞没耻。哎哟天呵,怎生家博得个一科一第!(嬷嬷云)既然如此,怎不教梁官人上朝进取功名去来?若得一官半职,也不受人这等羞辱。(正旦云)嬷嬷,你怕说的不是。但我三餐粥饭尚不能勾完全,这一路盘缠出在那里?不知嬷嬷平日可曾趱下的些私房?不论多少,赍发与秀才前去,此恩异时必当重报也。(唱)【络丝娘】但得你旨赍发到皇都帝里,我怎敢便忘了你这深恩大德?自将你一倍加增做十倍,也还表不的我相酬之意。(嬷嬷虚下,取砌末上科,云)小姐,老身无甚么馈送,止有这绵团袄一领,白银两锭,鞍马一副。你官人此去,若得了官时,休忘了老身也。(诗云)堪叹梁鸿彻骨贫,今朝远践洛阳尘。会须金榜标名姓,始信儒冠不误人。(下)(正旦云)嬷嬷去了也,亏他送与俺偌多东西。秀才,你则着志者!(粱鸿云)小姐放心,若到帝都阙下,小生必然为官也。(正旦唱)【收尾】只愿的丹墀早把千言对,施展你男儿壮气。休得要做了无名金榜不回归,空教我斜倚定柴门盼望着你。(下)(梁鸿云)多谢嬷嬷,赍助了鞍马盘缠。则今日好日辰,上朝取应,走一遭去。(诗云)昔作五噫歌,今成万言策。谁知涤器人,即是题桥客。(下)第四折(孟上,云)老夫孟从叔是也,自从赶我女孩儿和梁鸿出门以来,便好道木不钻不透,人不激不发,果然那梁鸿上朝取应,一举状元及第,除授本处县令。老夫如今牵羊担酒,与孩儿庆喜,走一遭去来。(下)(梁鸿冠带引祗从上.诗云)去日曾携一束书。归束玉带挂金鱼。文章未必能如此,多是家门积善余。小官梁鸿是也,到于帝都阙下。一举状元及第,除授扶沟县县令之职。今早到任已毕。将的这驷马高车,着祗从人取夫人去了,这早晚敢待末也。(正旦引梅香祗从上。云)我孟光谁想有今日也呵!(唱)【双调】【新水令】疑怪这叫喳喳义鹊噪花梢,却元来得除授状元来到。若不是萤窗义史足。怎能勾虎榜姓名际?谁想今朝,天开眼自然报。(祗从报科,云)报的相公得知,有夫人未了也。(梁鸿出迎科,云)夫人,贺万千之喜,左右将过来。(祗从捧砌末上科)(梁鸿云)夫人,这五花官诰、金冠霞帔,你请受了者。(正旦唱)【沉醉东风】我则见这一堆捧养的光闪闪金花紫诰。那一壁捧着的齐臻臻珠翠鲛鱼肖。(梁鸿云)夫人,今日才表的你有冰清玉洁之心也。(正旦唱)你道是才表我冰清玉洁心,(粱鸿云)厮称你云锦花枝之貌。(正旦唱)又道是厮称我云锦花枝貌。我今日呵做夫人岂敢妆幺?(梁鸿云)夫人,请穿上者。(正旦云)相公,我不敢穿,(梁鸿云)可是为何?(正旦唱)争奈我两次三番不待着,则怕不稳如荆钗布袄。(梁鸿云)夫人。这是天子所赐,你可穿上,望阙谢了恩者。(正旦做穿科,唱)【庆宣和】元来这象简乌纱出圣朝,若是没福的也难消。只为俺读书人受过凄凉合荣耀,因此上把儒衣换了,换了。(做同谢恩科)(张小员外、马舍上,张云)自家张小员外,这个是马良甫。县里差俺两个接新官,谁想是孟老相公家女婿梁鸿,做了本处县令。想着咱在皋大公庄儿上调戏他浑家,若与俺算起旧帐来,怎生是了?(马云)不妨事,他那里记的起?咱每大着。胆见他去。(做见跪科)(粱鸿云)这厮如何不抬头?(张云)直等到二月二哩。(梁鸿云)原来是这两个弟子孩儿,你认的我么?(张、马做慌科)(梁鸿云)您是甚么身役?(张云)俺两个是儒户。县里拣选来接待新官的。(梁鸿云)今日你接我,可是我接你?既是儒户,与我吟诗。若吟的好,便饶恕你;吟的不好,一百大毛板一个。(马云)这诗须让咱先吟。(做念科,诗云)我做秀才,冷酒热酾。一气一碗,荡的嘴歪。(梁鸿云)你看这厮胡说。左右,拿下去打呀!(做打科)(张云)我道你不济,听我吟。(诗云)我做秀才快吃饭,五经四书不曾惯。带叶青蒜嚼两根,泥头酒儿吃瓶半。(梁鸿云)一发胡说。左右,拿下去打呀!(做打科)(正旦唱)【雁儿落】他曾习读占圣学,枉惹的儒人笑。今门个折将丹桂来,(梁鸿云)这厮你当初可道来。(张云)小的不曾道甚么来。(正旦唱)可不道俺则会打莲花落!(张云)呀!夫人,一句也不曾忘了!休和俺每一般儿见识,只是饶了俺罢。(正旦唱)【得胜令】俺如今行处马头高,人面上逞英豪。则俺那美玉十分俊,不似你花木瓜外看好。哎,你个儿曹,谁着你行无道?(张云)夫人可怜见,这都是旧活。休题也。(正旦云)左右那里?(唱)准备着荆条,将他扣厅阶吃顿拷。(梁鸿云)这厮接待不周,好生无礼,发到县间去,每人杖一百。枷号一个月,打退儒户,永为农夫。(祗从云)理会的。(张云)可不是悔气,他起初要我吟诗,偏生再做不来。如今倒气出我四句来了。(诗云)他家忒煞卖弄,打的屁股能重。烧酒备下三瓶,到家自己暖痛。(同下)(嬷嬷上,云)门上人报复去,道有孟老相公家嬷嬷在于门首。(祗从做报科)(正旦云)相公,大恩人在门首,咱迎接他去来。嬷嬷请!(嬷嬷见科,云)您两口儿索是欢喜也。(正旦唱)【乔牌儿】往常时独自焦,到今日大家乐。(带云)想在皋大公庄儿上呵。(唱)那其间头扑面糠飞绕,今日个玉玲珑金凤翘。(嬷嬷云)小姐,你当初受那般苦楚,你可还记的么?(正旦唱)【挂玉钩】这的是举案齐眉有下梢,(嬷嬷云)小姐,你如今还守着旧时的节操哩?(正旦唱)你道我不改初时操。我从来贫不忧愁富不骄,怎肯败坏了闺门教?(云)嬷嬷请上,受我夫妻一拜。(唱)你昔日恩,今朝报。不是你拨散浮云,怎能勾得上青霄?(嬷嬷云)小姐稳重,有老相公同老夫人在于门首,你接待他去咱。(正旦云)我有甚么老相公、老夫人,今日要来认我?(唱)【甜水令】赶离了画阁兰堂,锦襕绣褥。珠围翠绕,赶的我无处厮门着。(带云)想起那时来呵。(唱)住的是草舍茅庵,蓬户柴门,陋巷箪瓢,我可也委实难熬。(孟、夫人同入见,做不认科)(嬷嬷云)老相公,他坚意不认您哩。(孟云)他不认俺么?嬷嬷!如今到这其间,你不说等到几时?(嬷嬷云)告大人暂息雪霆之怒,略罢虎狼之威。当此一日,一令尊与老相公指腹成亲,不想令尊弃世。大人,你一身流落,老相公岂不要就将你招赘为婿?则怕你贪恋富贵荣华,不肯进取功名,故意的将您逐走在外。不期春榜动,选场开,老相公暗暗的着我赍发你盘缠鞍马,上朝取应去。你也看嘴验,难道我老婆子有这东西不成?你今日上则功名成就,下则夫妇团圆。我说兀的做甚?(诗云)困守寒窗数载间,一朝平步上金銮。非干贱妾能资动,则拜你那皓首苍须老泰山。(正旦云)嬷嬷。你旦不说,则被你瞒杀我也。(唱)【折桂令】却元来晏平仲善与人交,(梁鸿云)这本是嬷嬷赍发俺来。(正旦唱)难道他掩耳偷铃,则待要见世生苗?(云)相公,认了丈人丈母罢。(唱)俺和你夫妇商量,休教外人把俺评跋。你是个君子人个念旧恶,想一双哀哀的父母劬劳。他虽然不采分毫,我如今怎敢轻薄。(云)父亲、母亲请上,孩儿则认便了也。(唱)且只索做小伏低,从今后啡爹爹权把俺耽饶。(梁鸿、正旦跪科,粱云)则被你瞒杀我也,丈人。(孟云)则被你傲杀我也,女婿。(使命上,云)万里雷霆驱号令,一天星斗焕文章。小官乃天朝使命是也。奉圣人的命,因为你梁鸿甘贫守志,孟光举案齐眉,着小官亲赍此封丹诏,与他加官赐赏,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县衙门首也。(见科。云)圣旨到来,梁县尹你夫妇跪听者。(梁鸿云)张千,快装香来。(同正巳跪私)(使命云)我大汉孝章皇帝,正乾坤万里无尘。尚惓惓励精图治。总则要风俗还淳。喜的是义夫节妇,爱的是孝子顺孙。你梁鸿本世家子弟,能守志不厌清贫。妻孟光尤为贤达?举案处相敬如宾。若天朝不加褒赏,将何以激劝斯人。可超升本处府尹,更赐子黄金百斤。其妻父能曲成令德,亦堪称耆旧之巨。并着令题名史册,一家的望阙谢恩(众拜谢科)(正旦唱)【鸳鸯煞】荷君恩特降黄麻沼,谢天臣远践红尘道。却教我一介书生,早做了极品随朝。畅道顿首诚惶,瞻天拜表,则俺这犬马微劳,知甚日能图效。且自快活逍遥,两口儿夫妻共谐老。题目梁伯鸾甘贫守志正名孟德耀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