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人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若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入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争臣论。唐代。韩愈。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 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 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人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若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 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义,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 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入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有人在我这里问谏议大夫阳城:“他可以算是有道之士吗?他学问渊博见识广博,不用求教于人。按古人的道理行事,居住在晋地的偏远之处。晋地的百姓受到他德行的熏陶因此有几千人善良。有大臣听说了便举荐他,天子任命他为谏议大夫。人们都认为很光彩,阳子并没有喜色。待在这个位置上五年了,看他的德行如同还是在野一样。他岂是因富贵而偏移心志的人啊!”
韩愈我回答他道:“这就是《易经》的柔顺的恒卦所说的长久不变它的德操对男人是坏事啊。怎么能算得上是有道之士哦?在《易经·蛊》的上九卦中说:‘不侍奉王侯,使自己的情操高尚’。《蹇》的六二卦就说:‘国家的臣子处境艰险,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是为了国家和君主啊。’这也是因为在不同的时段境况,而所遵循的道德标准不同。象《蛊》的上九卦,处在无所作为的境地,却要致力于并非自己力所能及的高尚事业;象《蹇》的六二卦,处在国家臣子的位子,却将不理国事作为高尚的心志,那么冒进的祸患就会产生,对为官不作为的现象的讽刺就会很多。这样的样板可不能作为标准,而且其过错的遗害终久难以消除的。如今阳先生在职不算不久了,了解天下的得失不可能不熟悉了,天子待他不可谓不是厚爱有加了,而他却未曾有一句涉及朝政的话,看待朝政的得失,就好像越国的人看待秦国人的胖瘦,轻飘飘在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喜忧的感受。问他的官职,就说是谏议大夫;问他的俸禄,就说:‘下大夫级别的薪俸’;问他的职责,就说:‘我不知道啊’。有道之士,原本是这样的吗?而且我还听说:有官职的人,不称其职就离开;有进言责任的人,进言而无作用就离开。今天的阳先生认为他自己进言了吗?该进言而不言语,与不用他的进言而不离开,没有一样是值得肯定的。阳先生是为了俸禄而出仕吧?古人有话说:‘为官不是因为贫穷,而有的时候又是因为贫穷’,说的就是为了俸禄的官员。这种官员应当辞去尊贵的官职而呆在卑下的地位,离开富有处身贫穷,象那些守关打更的人一样就行了。孔子曾经做粮仓主管,曾经做六畜主管,都不敢耽误他的职守,必定说:‘统计停当了才算完啊’,必定说:‘牛羊生长好了才行啊’。象阳先生的俸禄,不是卑下和贫穷,这是非常明显的,却如此作为,他这样可以吗?”
有的人说:“不,不是这样的。阳先生不讽谏皇帝的原因,是作为臣子不做揭示他的君主的过错来得到名望的行为,所以虽然有谏有议论,让人不得而知啊。《书经》说:‘你有好谋划好的策略,就进到里面告诉你的君主,你在外面夸奖君主,说:‘这么好的谋划这么好的策略,只有我的君主的德行才想得出来。’阳先生的用心,也和这是一样的。”
韩愈我回应道:“如果阳先生的用心是这样,更让我迷惑的了。进去讽谏君主,出来不让人知道的臣子,是大臣宰相的事情,不是阳先生适合做的事。阳先生本来以百姓的身份隐居在蒿草棚之下,皇上奖赏他的行为适宜,提拔他到这个职位。官职以谏作为名称,完全应该有行动来尽他的职守,让全国各地和后代知道朝廷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直言的臣子,天子有不误赏、顺遂地听从讽谏的美德。那些山林隐居的人士,听了便羡慕他,绑好衣带扎起头发打扮整齐,愿意来到朝廷申述他们的见解,致使我们的皇帝成为尧舜一样的贤帝,英明名声流芳万古。如同《书经》所说的,那么大臣宰相的事,不是阳先生所适合去做的。而阳先生的用心是要让君主讨厌听到自己的过错吧?是促使这种现象的发生啊。”
有的人说:“阳先生的不求闻名而人们宣扬他,不求被任用而君主任用他,是不得已而起来的。他坚守他的原则不变,为什么您责备他这么严厉呢?”
韩愈我说:“自古圣人贤士都没有有求于闻名、被任用。为当时的不平而忧患、为民众不得治理而忧患,按照他们的原则,是不敢独善其身,而一定要普救天下啊;勤劳不懈,到死才算结束。所以禹过家门不入,孔子来不及把座席坐暖又继续赶路游说列国,而墨子家烟囱都熏不黑长年累月奔波在外。这两为圣人一位贤士,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安逸是享乐吗?实在是敬畏上天寄托的责任同情百姓的困苦啊。上天授予某人贤能的才能,难道是使他自己优于旁人就完了吗?其实是要用他们补救这个世上的不足之处啊。耳目在身上的作用,耳朵是用来听而眼睛是用来看,听清楚那些是非,看清楚那些险和易,然后身体才得安宁啊。圣贤的人,就是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耳目啊;那个时代的人们,就是圣贤的身体啊。而阳先生如果不贤能,就要受贤能的人役使来效力他的上级啊。如果他真的贤能,就本该敬畏天命而为人们的困苦忧愁,怎能好整以暇地自得安逸呢?”
有的人说:“我听说君子不喜欢强加于人,而且不揭发别人的阴私指责别人的过失来表现自己的直率。象先生这样的言论,直率是够直率的,不是损伤自己的德行而且浪费唇舌吗?喜欢和盘托出揭示别人的过错,国武子之所以在齐国被杀,先生也听说了吧?”
韩愈我说:“君子处在他的职位上,就想的是为他的职责而死;没有得到职位,就要想着说好他的言论来阐明他的道理。我是要阐明道理,不是来表现自己的直率而强加于人。而且国武子不能亲近获得善人的理解,只是喜欢在内乱的国家说出所有的言论,所以被杀。古书上说:‘只有善良的人能够接受所有的言论。’是说他们听了能够改正缺点。您告诉我说:‘阳先生可以算得上是有道之士。’现在虽然不能达到自己所认为的高度,阳先生难道不是一个善人吗?”
有人问我:谏议大夫阳城,可以算做有道德的士人吗?他学识渊博,广见多闻,又不希望人们知道他的名声。他履行古人的道德准则,住在晋地的边境。晋地边境的人受到他的道德熏陶而修行善良的有几千人之众。大臣听说后就推荐他,皇帝任用他为谏议大夫。人们都认为这是很荣耀的,而阳先生却没有欣喜的表情。他担任这个职务已经五年了,看他的品德好像与隐居在野时一样,他哪里会因富贵而改变自己的心志呢?
我回答说:这就是《易经》里所说的,长期保持着一种德操而不能因事制宜,这对士大夫来说是有危害的。哪里算得上有道德的人呢?《易经·蛊卦》的“上九”中说:“不愿侍奉王侯,只求自己的节操高尚。”《易经·蹇卦》的“六二”爻辞中又这么说:“做臣子的不避艰难去直言进谏尽忠于君主,是由于他不顾自身的缘故。”那不就是因为所处的时间场合不一样,所实践的准则也不同吗?就像《蛊卦》的“上九”爻说的那样,处于没被任用的地位,却去表示奋不顾身的节操;再如《蹇卦》的“六二”爻说的,处在君王之臣的职位,却把不侍奉王侯的节操当作高尚,那么冒求仕进的祸患便会产生,玩忽职守的指责也会兴起。此种志向不当效法,而且最后将不可避免地获得罪过啊。现在阳先生担任职位的时间,不能算是不长久了;了解国家的政治措施的正确与失误,不能算是不熟悉了;皇帝对待他,不能说不重视。然而他未曾说过一句关系到国家政治的话。看待朝政的得失,就好像越国人看秦国人的胖瘦一样毫不在意,他心中没有喜悦和忧愁的波动。问他担任什么官职,就说是谏议大夫啊;问他有多少俸禄,就说是下大夫的品级啊;问他朝政情况,就回答说我不知道。有道德的人,原来是这样的吗?况且我听说:有官位职守的人,不能称职就该离去;有进言任务的人,不能提出有益的意见就辞去。现在阳先生认为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批评没有呢?能够提出批评而不提,和不能提出自己的建议批评而不离去,这两种态度没有一种是对的啊。阳先生是为了俸禄而做官的吗?古人说过:“做官不是因为家贫,但有时是因为贫困的。”指的是那些为俸禄而做官的人。应该辞去高位而担任低下的职务,放弃富贵而安于贫贱生活,当个守门、巡夜之类的差使就可以了。孔子曾经做过管理粮仓的小吏,又曾做过管理畜牧的贱职,也不敢旷废他的职守,总是说“一定做到会计准确无误才算完成任务”,总是说“牛羊顺利成长才行”。像阳先生的品级俸禄,不算低下和微薄,那是明明白白的了,可是他的行事却是这个样子,难道可以吗?
有人说:不,不是这样的。阳先生是憎恶诽谤皇上的人,厌恶那些作为臣下却通过公开揭发他的君主的过失而出名的人。所以,他虽然向皇帝提了意见和建议,却不让别人知道。《尚书》中说:“你有好的计策和谋略,就去告诉你的君主,你到外面就和大家说:这个计策智谋是我们君主出的。”阳先生的用意也是像这样的。韩愈回答说:假如阳先生的用心是这样的,那他可谓更糊涂了。进去为君主献策,出来又不使别人知道,这是大臣宰相的做法,不是阳先生所应该做的啊。那阳先生,本来以平民身份,隐居在草野之间,皇上赏识他的品行道义,提拔他担任这个职位,官为谏议大夫,他实在应该做出成绩来,奉行自己的职守,使全国各地和子孙后代知道朝廷有直言不讳、刚正不屈的臣子,君主有不滥赏和从谏如流的美名。这就可能使山野间的隐士听到了而对此产生羡慕之心,束好腰带,挽起发髻,愿意进身到宫门之下陈述他们的言论,使我们的君主成为尧舜那样的圣君,使他们伟大的名声流传千古。像《尚书》所说的,那是大臣宰相的事,不是阳先生所应该做的啊。况且阳先生的想法,将会使君主厌恶听到自己的过失吧?这就是在这方面启发君主啊。
有人说:阳先生不求出名而别人都知道他,不求任用而君主任用了他。他不得已才出来做官,保持着一贯的操行准则而不改变,为什么您对他责备得如此苛刻呢?韩愈说:自古以来的圣人贤士,都不是由于追求名望而被任用的,他们怜悯自己所处的时代动荡,民生不安定,有了道德和学问之后,不敢独善其身,一定要经世致用,普济天下。勤恳努力,终身不懈,到死才罢休。所以大禹在治理洪水的过程中,三次经过自己的家门也不进去看一下,孔子周游列国时,连坐席也来不及坐暖就又出门了,而墨翟从不安居一地,所住之处灶上烟囱不及熏黑,就离家了。那两位圣人和一位贤人,难道不懂得自己过安逸生活的快乐吗?实在是敬畏上天的旨意,而且怜悯人民的穷困啊。上天将圣贤的德才和能力授予这些人,哪里只是让他们自己有余就算了,实在是想通过他们来补充别人的不足。耳目对人来说,耳管听,眼管看,听清是非,看明安危,然后身体才能安全。圣人贤人,是世人的耳目;世人,是圣贤的身体。再说阳先生要不是贤人,那就应该被贤人所遣使来侍奉他的君主;如果确实是贤人,本当敬畏上天的意旨,而怜悯百姓的穷困。怎么能够只顾自己的闲适安逸呢?
有人说:我听说君子不想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并且憎恶那种把攻击别人当做正直的人。像您的议论,直率是够直率的了,未免有点损害道德并且浪费口舌了吧?喜欢直言不讳地揭发别人的过失,这就是国武子在齐国被杀害的原因啊,您大概也听说过吧?韩愈说:君子有官位,就应有以身殉职的思想准备。未得到官位,就考虑修饰文辞来阐明他掌握的道理。我是要阐明道理,并不是自以为正直而强迫人家接受自己不要的东西。况且国武子是因为未遇到善良的人,又喜欢在乱国直言不讳,所以被杀。《国语》上说:“只有善人才能够无保留地接受批评。”这就是说他听到别人规劝后能改正自己的过失。您告诉我说:“阳先生可以算是有道德的人。”阳先生虽然现在未能达到,难道他将来也不能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吗?
①谏议大夫:官名,执掌议论政事,对皇帝进行规劝。阳城(736—805):原隐居中条山(今山西南部),788年(贞元四年),唐德宗召为谏议大夫。《旧唐书·阳城传》载,阳城就任谏议大夫之后,其他谏官纷纷论事,细碎的问题都上达到皇帝那里。阳城则与二弟及客人日夜痛饮,人们猜不着他的意图。及贞元十一年。德宗听信谗言,要处分贤相陆贽,任命奸佞裴贤龄为相,阳城拼死极谏,使事态有所改变,他则受到贬谪。
②晋:周时古国名,辖境在今山西大部,河北西南部,河南北部及陕西一角。鄙:边境。
③熏:熏陶,影响。
④大臣:指李泌。《顺宗实录》载,德宗贞元三年六月,李泌为相,次年举阳城为谏议大夫。
⑤阳子:即阳城。
⑥本句引文见《易》的《恒》卦:“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意思是说,永远保持一种行为的准则,对妇人来说是好事,对男子来说并不是好事。据封建礼义,妇人应该从一夫而终身,而男子应该因事制宜,有应变能力,不可一味顺从。
⑦上九:《周易》每卦有六条爻辞,“上九”和下文的“六二”都是爻的名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蛊卦》的上九爻辞,即隐居不仕之意。
⑧王臣蹇蹇(jiǎn),匪躬之故:做臣子的不避艰难,辅助国君,是由于他能不顾自身的缘故。蹇蹇,尽忠的样子。匪,通“非”。躬:自身。
⑨蹈:践,此处为履行、实行之意。旷:空缺。越、秦:周时两个诸侯国,相隔很远,越在东方,今浙江一带。秦在西北,今陕西一带。下大夫:周时的职级名,列国的国卿。唐制,谏议大夫称为正五品,年俸二百石,秩品相当于古代的下大夫。“有官守者”四句:出自《孟子·公孙丑下》。禄仕:为了俸禄而出仕。“仕不为贫”二句:见《孟子·万章下》。意为仕宦的本来目的不是为了救贫,但有时为了解脱贫困而去仕宦,也是允许的。“宜乎辞”二句:古人认为为了解决生活而出仕,即以官为业,不应居高位,取厚禄。抱关:守关门。击柝(tuò):打更。委吏:古代掌管粮食的小官。乘田:古官名。春秋时鲁国主管畜牧的小官。会计:管理财、物及出纳事。章章:显明的样子。
《争臣论》针对德宗时谏议大夫阳城,不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身为谏官却不问政事得失的不良表现,用问答的形式,对阳城的为人和行事进行直截了当的批评,指出为官者应当认真对待自己的官职。由于文章有的放矢,确实也使阳城改变了自己的作风,此乃后话。
参考资料:
1、百度百科.争臣论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河阳(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汉族。祖籍河北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他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语言,破骈为散,扩大文言文的表达功能。宋代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作品都收在《昌黎先生集》里。韩愈在思想上是中国“道统”观念的确立者,是尊儒反佛的里程碑式人物。 ...
韩愈。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河阳(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汉族。祖籍河北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他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语言,破骈为散,扩大文言文的表达功能。宋代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作品都收在《昌黎先生集》里。韩愈在思想上是中国“道统”观念的确立者,是尊儒反佛的里程碑式人物。
第一折
(冲末袁绍领卒子上,云)骏马靡鞍紫锦袍,临军能识阵云高。等闲赢得食天禄,愿竭丹心辅圣朝。某乃冀王袁绍是也。幼而能文,长而阅武,自为官以来,累立战功,今在河北为理,保一方宁静无虞。今有吕布,领一标人马,威镇在虎牢关下。此人好生英勇,搠戟勒马,有九牛之力,万夫不当之勇。累次与他交战,并不曾得他半根儿折箭,又下将战书来,搦俺十八路诸侯相持。某今聚集十八路诸侯,领大势雄兵,直至虎牢关,务要生擒了吕布,以雪前耻。今日是吉日良辰,与同众将,商议分派行兵。小校门首觑者,若众将来时,报复某知道。(卒子云)理会的。(外扮曹操上,云)少年锦带挂吴钩,铁马西风塞草秋。全凭匣中三尺剑,坐中往往觅封侯。某姓曹名操,字孟德,沛国谯郡人也。幼习先王典教,后看韬略遁甲之书,今官拜兖州太守之职。今有吕布在虎牢关下,搦俺十八路诸侯相持。冀王袁绍,调天下诸侯,聚集于河北,一同行兵,往虎牢关与吕布交战,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曹操在于门首。(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曹参谋在于门首。(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曹操见科,云)元帅,小官曹操来了也。(袁绍云)参谋使来了也。今日会同天下诸侯,计议擒拿吕布,等众诸侯来时,俺慢慢的商议也。(净扮孙坚上,云)我做将军世稀有,无人与我做敌手,听得临阵肚里疼,吃上几钟热烧酒。某长沙太守孙坚是也,自幼而读了本百家姓,长而念了几句千字文,为某能骑疥狗,善拽软弓、射又不远,则赖顶风对南墙、箭箭不空。虽然我为大将,全无寸箭之功。今有吕布威镇于虎牢关,搠戟勒马,可有一关之壮,搦俺天下诸侯,与他交战,某正在本处与小厮每打髀殖,今有冀王袁绍,聚掩十八路诸侯,擒拿吕布,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孙坚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孙元帅在于门首。(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见科)(孙坚云)元帅,小子在下老孙来了也。(袁绍云)一壁有者,等众诸侯来全时,一同商议。众诸侯这早晚敢待来也。(外扮荆州太守刘表、北海太守孔融、益州大守韩升上)(刘表云)幼习兵书武艺精,龙韬虎略敢施呈。全凭匣中锟鋙剑,敢与皇家定太平。某乃荆州太守刘表是也,这二位是北海太守孔融、益州太守韩升。因某披坚执锐,卧雪眠霜,累立战功,各镇一境。奉冀王将令,调俺十八路诸侯,各领本部下人马,直至河北。孔将军,俺行动些,这早晚天下诸侯已到了也。(孔融云)俺
杂剧·虎牢关三战吕布。元代。郑光祖。 第一折(冲末袁绍领卒子上,云)骏马靡鞍紫锦袍,临军能识阵云高。等闲赢得食天禄,愿竭丹心辅圣朝。某乃冀王袁绍是也。幼而能文,长而阅武,自为官以来,累立战功,今在河北为理,保一方宁静无虞。今有吕布,领一标人马,威镇在虎牢关下。此人好生英勇,搠戟勒马,有九牛之力,万夫不当之勇。累次与他交战,并不曾得他半根儿折箭,又下将战书来,搦俺十八路诸侯相持。某今聚集十八路诸侯,领大势雄兵,直至虎牢关,务要生擒了吕布,以雪前耻。今日是吉日良辰,与同众将,商议分派行兵。小校门首觑者,若众将来时,报复某知道。(卒子云)理会的。(外扮曹操上,云)少年锦带挂吴钩,铁马西风塞草秋。全凭匣中三尺剑,坐中往往觅封侯。某姓曹名操,字孟德,沛国谯郡人也。幼习先王典教,后看韬略遁甲之书,今官拜兖州太守之职。今有吕布在虎牢关下,搦俺十八路诸侯相持。冀王袁绍,调天下诸侯,聚集于河北,一同行兵,往虎牢关与吕布交战,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曹操在于门首。(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曹参谋在于门首。(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曹操见科,云)元帅,小官曹操来了也。(袁绍云)参谋使来了也。今日会同天下诸侯,计议擒拿吕布,等众诸侯来时,俺慢慢的商议也。(净扮孙坚上,云)我做将军世稀有,无人与我做敌手,听得临阵肚里疼,吃上几钟热烧酒。某长沙太守孙坚是也,自幼而读了本百家姓,长而念了几句千字文,为某能骑疥狗,善拽软弓、射又不远,则赖顶风对南墙、箭箭不空。虽然我为大将,全无寸箭之功。今有吕布威镇于虎牢关,搠戟勒马,可有一关之壮,搦俺天下诸侯,与他交战,某正在本处与小厮每打髀殖,今有冀王袁绍,聚掩十八路诸侯,擒拿吕布,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孙坚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孙元帅在于门首。(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见科)(孙坚云)元帅,小子在下老孙来了也。(袁绍云)一壁有者,等众诸侯来全时,一同商议。众诸侯这早晚敢待来也。(外扮荆州太守刘表、北海太守孔融、益州大守韩升上)(刘表云)幼习兵书武艺精,龙韬虎略敢施呈。全凭匣中锟鋙剑,敢与皇家定太平。某乃荆州太守刘表是也,这二位是北海太守孔融、益州太守韩升。因某披坚执锐,卧雪眠霜,累立战功,各镇一境。奉冀王将令,调俺十八路诸侯,各领本部下人马,直至河北。孔将军,俺行动些,这早晚天下诸侯已到了也。(孔融云)俺今一同见元帅,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荆州太守刘表、北海太守孔融、益州太守韩升在于门首。(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三路太守刘表、韩升、孔融在于门首。(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见科)(刘表云)元帅,俺三路诸侯来了也。(袁绍云)且一壁有者,等众诸侯来时,一同计议。这早晚敢待来也。(外扮济州太守鲍信、山阳太守乔梅、河内太守王旷上)(鲍信云)雄威赳赳志昂昂,各统雄兵镇一邦。罄竭忠心扶汉业,英名赢得远流芳。某乃济州太守鲍信是也,这一位是山阳太守乔梅,这一位是河内太守王旷。某等遵奉汉命,各镇一方。当今之世,各路诸侯,统率军马,保障无虞。今闻知吕布领兵前来,住扎于虎牢关下,搦俺十八路诸侯,相持厮杀。若论俺十八路诸侯,有雄兵百万,量那吕布便到的那里也!(乔梅云)元帅,俺虽有百万人马,闻知的吕布好生英勇,今主将袁绍,聚俺众诸侯,同破吕布也。(王旷云)俺众诸侯会兵一处,必然成功。说话中间,可早来到也。令人报复去,道有三路太守鲍信、乔梅、王旷在于门首也。(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三路太守鲍信、乔梅、王旷在于门首也。(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见科)(鲍信云)元帅聚集俺众将,那厢使用也?(袁绍云)一壁有者。众将来全时,报复我知道。(外扮潼关太守韩俞同沧州太守吴慎、南阳太守张秀上)(韩俞云)韬略兵书自幼攻,英名振世有威风。军前累立功劳大,列土分茅受大封。某乃潼关太守韩俞是也。这一位是沧州太守吴慎,这一位是南阳太守张秀。某等累立功勋,奉命各领一路人马。近因吕布统兵在于虎牢关下,侵夺俺汉国,如今主将袁绍,聚俺天下诸侯,拒战吕布。二位太守,俺一同去来。(吴慎云)这吕布先奉丁建阳为父,后与董卓为子,闻知的吕布善能攻城野战,以少击众,俺这一去,必然与他大战一场,决要成功也。(张秀云)元帅,那吕布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威震天下,俺如今见了元帅商量,务要与他决战。说话中间,可早来到也。令人报复去,道有潼关太守韩俞、沧州太守吴慎、南阳太守张秀在于门首。(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三路诸侯韩俞、吴慎、张秀在于门首。(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见科)(韩俞云)元帅,俺三路太守来了也。(袁绍云)三位元帅,且一壁有者,等众太守来全了时,一同商议。(外扮徐州大守陶谦同寿春太守袁术、陕州太守赵庄上)(陶谦云)奉命迢迢千里来,要擒吕布聚英才。一心星火临河北,专听将军袁绍差。某乃徐州太守陶谦是也,这一位是寿春太守袁术,这一位是陕州太守赵庄。俺各守其土数年,兵戈宁息,士马消闲。今因吕布搦战,今调俺来与他相持也。(袁术云)元帅,闻得人说吕布十分骁勇也。(赵庄云)便是吕布骁勇,不过一人,俺十八路诸侯,举大兵齐力攻之,愁他不破也!(陶谦云)俺同去见元帅,自有计策。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俺三路太守陶谦、袁术、赵庄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三路太守陶谦、袁术、赵庄来了也。(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见科)(陶谦云)元帅,俺三路太守特来听令。(袁绍云)一壁有者,待众元帅来了时,有事商议。(外扮幽州太守刘羽、镇阳太守公孙瓒、青州太守田客上)(刘羽云)无故兴兵起杀机,将军严命敢差迟?如今麾下听差遣,试看军前奋武威。某乃幽州太守刘羽是也,这一位乃是镇阳太守公孙瓒,这一位乃青州太守田客。今为吕布搦战,有河北冀王袁绍,奉命调取十八路诸侯,一同去攻战吕布,量他到的那里也!(公孙瓒云)元帅,俺同心共意,并力相攻也。(田客云)太守,俺这十八路诸侯,岂无英杰在其中也!(刘羽云)说的是!俺见冀王袁绍去来。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刘羽、公孙瓒、田客三路太守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刘羽、公孙瓒、田客三路太守在于门首。(袁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见科)(刘羽云)元帅,俺三路太守来了也。(袁绍云)曹参谋,您众太守都来了也。常言道;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乃世之宝也。今董卓手下,有一大将乃是吕布,小觑俺汉国,着吕布为帅,统领大势雄兵,在于虎牢关下,单使搦俺汉家十八路诸侯,与他交锋。您天下诸侯,有何计策也?(曹操云)元帅,量他一夯铁之夫,何足道哉!元帅若运计铺谋,差遣众将,统兵将吕布围住,任他英勇,也不出俺十八路诸侯之手也。(鲍信云)元帅,俺众诸侯愿同心出力,擒拿吕布也。(袁绍云)既然如此,军分五路,您众将听令:荆州太守刘表、北海太守孔融、益州太守韩升,您三将各领本部下人马为前哨,与吕布交战,小心在意,得胜回营者!(刘表云)得令。某领本部下人马为前哨,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大将英雄非等闲,旌旗招毡似云翻。马如猛兽才离水,人似奔彪初下山。跨下雕鞍金蹀躞,匣中宝剑玉连环。军马未曾离寨栅,杀声先到虎牢关。(下)(孔融云)某同荆州太守刘表,统领本部下人马,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马宛马宛旌旗耀日光,纷纷尘土蔽天黄。征云缭绕千山远,杀气氤氲万里长。密密鱼鳞排剑戟,层层雁翅列刀枪。古来虽有相争战,试看今番这一场。(下)(韩升云)某领本部下人马,与同荆州太守刘表、北海太守孔融为前哨,与吕布相持,走一遭去。战鼓冬冬有若雷,遮天映日列旌旗。马如猛兽离大海,人似神兵下北极。霭霭征尘迷日色,纷纷杀气接天齐。虎牢关上施英勇,不捉家奴誓不回!(下)(袁绍云)济州太守鲍信,山阳太守乔梅,河内太守王旷,你三将各领本部下人马为左哨,与吕布相持,走一遭去,则要您小心在意,得胜而回者!(鲍信云)得令。某领本部下人马为左哨,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统领雄兵上虎牢,人如猛虎马如蛟;弓悬秋月弯龙角,箭射流星插凤毛。杀气弥漫遮日月,喊声嘹亮震青霄。休言吕布千般勇,怎比诸侯志气高!(下)(乔梅云)某同济州太守鲍信领本部下人马为左哨,与吕布相持,走一遭去。各路诸侯领大兵,甲光流水晃天明;遮去荡漾旗幡影,震地悠扬锣鼓声。战马如龙出大海,征人似虎离山峰。来朝两阵相持处,我杀的吕布回身走似风。(下)(王旷云)得令。某领本部下人马,同济州太守鲍信、山阳太守乔梅为左哨,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战马奔驰似水流,阵前英勇统貔貅。能征战将奔如虎,善斗儿郎猛似彪。铁马金戈光灿灿,铜锣画角韵悠悠。虎牢关上相持处,不捉温侯誓不休。(下)(袁绍云)潼关太守韩俞,沧州太守吴慎,南阳太守张秀,你三将各领本部人马为右哨,征伐吕布,则要您小心在意,得胜而回者!(韩俞云)得令。某领本部人马为右哨,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戈戟鲜明映日红,施谋运智显英雄。能征猛将三千队,惯战雄兵十万重。人如越岭爬山兽,马赛翻江混海龙。全凭忠烈威风大,一阵须教立大功。(下)(吴慎云)得令。则今日统领本部人马,与潼关太守韩俞为右哨,与吕布相持,走一遭去。剑戟横空密似麻,战袍五彩绣团花。震天锣鼓冲银汉,映日旗幡荡碧霞。霭霭征尘笼宇宙,腾腾杀气满天涯。任他英勇能征战,到头都属帝王家。(下)(张秀云)某领本部人马,与潼关太守韩俞、沧州太守吴慎为右哨,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各显威风统大军,相持厮杀立功勋。鼓声震动三江水,战马冲开万里尘。斩将宝刀腰间挂,开山钺斧手中轮。阵前平定诛贼子,竭力摅忠报圣君。(下)(袁绍云)徐州太守陶谦,寿春太守袁术,陕州太守赵庄,您三将统领各部下人马为合后,前去虎牢关下,与吕布交战,小心在意,得胜回营者!(陶谦云)得令。出的这辕门来,某领本部人马为合后,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大小三军,听我将令。到来日统领雄兵出虎牢,人人奋勇显英豪。兵行似虎离山岳,马骤如龙出海潮。灿灿渗黄金甲晃,飘飘杂彩绣旗摇。明朝一战安天下,奏凯同将宝镫敲。(下)(袁术云)某领本部下人马,同徐州太守陶谦为合后,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人如天降马如龙,冲破军围一万重。杀气腾腾迷四野,征云冉冉罩长空。甲挂秋霜明晓日,军排列宿显威风。虎牢关上相持处,一阵须教立大功。(下)(赵庄云)某奉元帅将令,与同太守陶谦、袁术,合领本部人马,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统军合后展雄谟,奋勇全忠保帝都。阵列九星排队伍,兵行五路列军卒。破阵弓升开月满,催军鼓凯阵云孤。明朝管取成功效,方显人间大丈夫。(下)(袁绍云)幽州太守刘羽,镇阳太守公孙瓒,青州太守田客,各领本部下人马为游兵,前去虎牢关,往来接应各诸侯人马,则要您小心在意,成功而回者!(刘羽云)得令。某领本部人马,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杀气弥漫罩太虚,排兵布阵按兵书。枪横银蟒开前路,剑挂青蛇斩将躯。将士施威分胜败,军卒舍命定赢输。纵饶吕布千般勇,一阵须教尽扫除。(下)(公孙瓒云)得令。某领本部下人马,与同幽州太守刘羽为游骑,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勇将雄兵密密排,枪刀人马胜天来。锣鸣四野千山震,刀砍三军两阵开。匝地征尘迷宇宙,冲天志气卷江淮。来朝大战惊天地,不说当年大会垓。(田客云)得令。某领本部下人马,同幽州太守刘羽、镇阳太守公孙瓒为游骑,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战马弯声出大营,旌旗招贴统雄兵。锦袍闪烁浑金绣,银甲光辉耀日明。袋内弓弯如皓月,壶中箭插似寒星。任他吕布千般勇,一阵须教定太平。(下)(袁绍云)众将教各依阵势攻取,虎牢关下,擒拿吕布,都去了也。长沙太守孙坚,兖州太守曹操,望阙跪者,加孙坚为监军之职。曹操为随军参谋使之职,俺一同坐中军,统领人马捉拿吕布,走一遭去。一心共把忠诚尽,凭吾执掌元戎印。前临朱雀按离宫。后依玄武旗幡映;青龙白虎各东西,剑戟枪刀并力进。任教吕布逞英雄,难逃地网天罗阵。(同众下)(外扮吕布同八健将杨奉、侯成、高顺、李肃、李儒、何蒙、陈廉、韩先领卒子上)(吕布云)画戟金冠战马奔,征袍铠甲带狮蛮。天下万夫难敌勇,端的是英雄独占虎牢关。某姓吕名布,字奉先,乃九原人也。自从拜董卓为父之后,俺父子每聚集下雄兵战将,马草军粮,更兼某之英勇,觑汉国有如儿戏。威镇于虎牢关下,今下将战书去了,单搦汉家十八路诸侯,与俺相持厮杀。八健将杨奉那里?(杨奉云)俺八健将有。(吕布云)即今整搠下大势人马。颇奈袁绍无礼,带领十八路诸侯,来攻俺虎牢关,量他何足道哉!您众将人人奋勇,个个争强,显耀你那弓马熟娴,施展那威严勇烈,城上城下,密排着甲士层层;阵北阵南,齐列下枪刀滚滚。杀气腾腾罩碧空,三军精锐展英雄;营排白虎居金位,阵引青龙坐正东。前队马催如烈火,后营兵列按玄宫。元戎稳坐中军帐,直把那汉阵旌旗血染红!(同八健将卒子下)(袁绍同曹操净孙坚躧马儿领卒子上)(袁绍云)阵前阵后列旌旗,戈甲层层望眼迷。擂鼓鸣金催出马,杀声直过虎牢西。某乃冀王袁绍是也,同曹参谋中军压阵,孙元帅奉命监军,俺着刘表、孔融、韩升为前哨,鲍信、乔梅、王旷为左哨,韩俞、吴慎、张秀为右哨,陶谦、袁术、赵庄为合后,刘羽、公孙瓒、田客为游兵,各按方位,率领大势人马,攻取虎牢关,活捉吕布。众将各依将令,摆下阵势者!(刘表同孔融、韩升躧马儿领立子上)(刘表云)前哨军行战雾飘,纷纷杀气喊声高。三军奋勇齐攻取,不放家奴出虎牢。某乃刘表是也,同孔融、韩升统领本部下人马为前哨,排下阵势,则等中军里号令,便往前攻战也。(孔融云)元帅得令。(韩升云)兀那尘土起处,是俺左哨人马上来了也。(鲍信同乔梅、王旷躧马儿领卒子上)(鲍信云)左哨雄兵次第行,位临甲乙按天星。一心奋勇来攻战,要与皇家定太平。其乃鲍信是也。同乔梅、王旷军行左哨。旗幡招飐,戈甲重排,列于左哨。兀的不右哨人马上来了也。(韩俞同吴慎、张秀躧马儿领卒子上)(韩俞云)左哨排兵十里长,重重猛士列刀枪。从来自有将军战,不似今番这一场。某乃韩俞是也,同吴慎、张秀军行右哨。征人奋勇,战马弯奔,有似好飞云流水。四下里大兵滚滚的围将上来了也。(吴慎云)俺可早排下阵也。(张秀云)则听那中军号令,一齐向前攻战。兀的不合后的人马来了也。(陶谦、袁术、赵庄躧马儿领卒子上)(陶谦云)冽冽喊声催战马,冬冬帅鼓趱军行。阵临合后非轻小,玄武旗头起黑云。某乃陶谦是也,今同袁术、赵庄,奉主将之命,军行合后。这里离中军不远,列下大营者!(袁术云)俺这合后人马,委实精锐,你看那一望旌旗蔽塞野,三军壮气罩长空。觑虎牢关有若翻掌也。(赵庄云)元帅,众将齐排阵势,吕布必落在彀中也。三军扎住营者!(刘羽、公孙瓒、田客躧马儿领卒子上)(刘羽云)杀气愁云结暮阴,征夫个个逞胸襟。忘生舍死攻城寨,方表英豪一片心。某乃刘羽是也,同公孙瓒、田客,率领五千精兵,奉元帅将令。游击阵前,生擒吕布也。(公孙瓒云)俺领着本部人马。往前攻杀一阵如何?(田客云)元帅,不杀他一阵,他也不怕俺。大军跟将来,俺杀入去者!(吕布领八健将卒子躧马儿冲上)(吕布云)某乃吕布是也。兀的不是汉将杀将入来了?八健将跟着我来,三军与我一齐呐喊者!(见科)(吕布云)来者何人?(刘羽云)兀那三姓家奴,你听者:某幽州太守刘羽是也,这一位是公孙瓒,这一位是田客,你敢和俺相持么?(吕布云)这厮好无礼也!(做战科)(刘羽云)二位元帅,俺敌不住他,须索逃命。扑入中军去来,走、走、走。(吕布云)这厮输了也,量他到的那里!将士每跟着我,扑他左哨去来!(鲍信云)二位将军,跟着我截杀吕布去来!(见科)(吕布云)无名小将,及早下马受降!(鲍信云)这匹夫好无理也!怎敢开如此大言?操鼓采!(做战科)(鲍信云)这厮甚骁勇,敌不住他,俺逃命走了罢。扑入中军去来,走、走、走。(吕布云)左哨大败了也。八健将跟我杀入右哨去来!(韩俞云)你看那吕布,又杀入俺右哨来了也。(吕布云)八健将,汉家军马将士,也只如此。跟着我杀入右哨去!(韩俞见科,云)口退!吕布,偏你是英雄好汉,你敢和我交战么?(吕布云)八健将,和他说些甚么,操鼓来!(韩俞云)这厮越发哏了也,敌不住他,走、走、走。(陶谦云)二位将军,兀的俺各营人马乱了也,俺出阵杀这家奴去来。(做见科,云)哐退!吕布,敢与某交战么?(吕布云)你来者何人?(陶谦云)某乃陶谦、袁术、赵庄是也。(吕布云)老贼无礼,量你到的那里,操鼓来!(做战科)(陶谦云)这小贼是骁勇,敌不住他。俺扑入中军里去,走、走、走。(吕布云)汉家各营人马大乱,十八路诸侯皆败了。八健将跟着某直杀入中军去来!(袁绍云)众将您见么?吕布领八健将往中军扑入来了,您众将四下里拷扌老圈簸箕掌围住,看我杀这匹夫。三军呐喊!吕布慢来,有吾久等多时也。(吕布云)你乃何人?(袁绍云)某乃冀王袁绍是也。家奴敢与我厮杀么?(吕布云)好无礼也,操鼓来!(众做混战科)(袁绍云)这家奴十分英勇,汉家诸侯,难与他拒敌,拨回马,众将逃命去来。(同众败科)(吕布云)八健将,我则道十八路诸侯怎生英雄,原来也只如此。被某日不移影杀十八路诸侯大败亏输,今日止不曾见长沙太守孙坚。如今且收兵回营,操军练士,积草屯粮,整搠人马,慢慢的再与孙坚交战,未为晚矣。勒马横枪力九牛,关前立战众诸侯。须知吕布英豪将,怎肯寻常折半筹!(同八健将领卒子下)(净扮孙坚领漾门卒子上)(孙坚云)湛湛青天不可欺,八个螃蟹往南飞。则有一个飞不动,看了原来是尖脐。某长沙太守孙坚是也。某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上的马去,常川不济,听的厮杀,帐房里推睡。元帅升帐,威势全别,不知天文,不晓地理。凡为元帅,须要机谋,批吭捣虚,为头说谎,调皮无赛。俺这里先排百员衠油嘴,密排千队奶奶军。辕门战鼓掉了腔。助阵锣敲全不响。帐前打两面引军旗,旗上描成哈叭狗。左先锋手持两面刀,右先锋拿着精光棍。人人奋勇吃食,拚命当先;个个威风,奸狡贼滑无比。休言人敢帐前喧,便有那虾蟆过时,他也吖吖的叫。今有吕布,威镇于虎牢关,聚俺这十八路诸侯,与吕布交锋,俺不曾得他半根儿折箭。今有各处粮茸已完了,止有青州粮草未完。小校,与我请将曹参谋来者。(卒子云)理会的。(曹操上,云)绰绰胸中智有余,等闲熟看五车书。恁时列鼎重裀日,方表堂堂大丈夫。某乃曹操是也。今有吕布搠戟勒马,威镇在虎牢关,搦天下十八路诸侯相持,不曾得吕布半根儿折箭。此人英勇难敌,止有长沙太守孙坚,未曾与吕布交锋。今有孙坚元帅,着令人来请,须索走一遭去。小校,报复去,道有曹操在于门首。(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元帅,有曹操在于门首。(孙坚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曹操见科,云)元帅,请小官来有何事商议也?(孙坚云)请你来别无甚事,今有各处粮草都来了,止有青州粮草未完,你不避驱驰,一来催趱粮草,二来怕有那山间林下,隐迹埋名的英雄好汉,就招安将他来,若破了吕布,自有加官赐赏也。(曹操云)小官催运粮草去,若有各处英雄好汉,举到元帅跟前,若见了小官的荐章,元帅可以重用他也。(孙坚云)若有你的荐章来,我便收留他也。(曹操云)则今日辞别了元帅,便索长行。小校收拾行装,至青州催运粮草,走一遭去。忙传将令莫停留,轻弓短箭统戈矛。积草屯粮人马壮,恁时方破吕温侯。(下)(孙坚云)曹孟德去了也。我无甚事,小校,牵过马来,革皮上骡子,跳上骆驼,厨房里睡去也。(同卒子下)(刘末领卒子上,云)桑盖层层彻碧霞,织席编履作生涯。有人来问宗和祖,四百年前旺气家。小官姓刘名备,字玄德,大树楼桑人也。当年结义下两个兄弟:二兄弟姓关名羽,字云长,蒲州解良人也;三兄弟姓张名飞,字翼德,涿州范阳人也。俺弟兄三人,在桃园结义,宰白马祭天,杀乌牛祭地,不求同日生,只愿当日死,要一在三在,一亡三亡。自破黄巾贼之后,加某为德州平原县县令之职;两个兄弟,一个是马弓手,一个是步弓手。今日两个兄弟巡绰边境去了,令人,门首觑者,若来时,报复我知道。(卒子云)理会的。(曹操领卒子上,云)某乃曹操是也。自离了虎牢关,前往青州催运粮草去,到此德州平原县,见此处桑麻映日,禾稼连天,问其故?原来是刘、关、张弟兄三人在此为理。某想来,若得了他弟兄三人到于虎牢关,愁甚么吕布不破?我如今相访玄德公,走一遭去。我若见了此人,自有个主意。来到也,左右接了马者。令人,报复去,道曹参谋下马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报的大人得知,有曹参谋下马也。(刘末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曹操见刘末科)(刘末云)参谋,数载不能相见,今日贵脚踏于贱地也。(曹操云)玄德公,自京华一别,忽经数载,光阴迅速,间别无恙也。(刘末云)参谋何往?(曹操云)小官前往青州催运粮草去,路打此德州平原县经过,见此处桑麻映日,禾稼连天,说玄德公在此为理。小官想来,今有吕布威镇于虎牢关下,搦天下十八路诸侯相持,不曾得吕布半根儿折箭。您兄弟三人,若列于虎牢关,战退了吕布,自有加官赐赏,不强似在此处为理也。(刘末云)参谋,争奈俺手下兵微将寡,怎生破的吕布?并然去不的也。(曹操云)二位将军安在?(刘末云)两个兄弟巡边境去了也。(曹操云)等二位将军来对,报复我知道。(卒子云)理会的。(正末同关末上)(关末云)家住蒲州是解良,面如挣枣美髯长;青龙宝刀吞兽口,姓关名羽字云长。某姓关名羽,字云长,蒲州解良人也。大哥姓刘名备,字玄德,大树楼桑人也;三兄弟姓张名飞,字翼德,涿州范阳人也。俺弟兄三人,自桃园结义之后,宰白马祭天,杀乌牛祭地,不求同日生,只愿当日死,一在三在,一亡三亡。自破黄巾贼张角之后,谢圣人可怜,加俺大哥为德州平原县县令,其为马弓手,三兄弟为步弓手。俺二将巡绰边境以回,无甚事,见大哥走一遭去。(正末云)哥也,似这般闲居,几时是了也呵!(关末云)兄弟,俺这等闲居的,倒大来好悠哉也呵!(正末唱)【仙吕】【点绛唇】每日家赤闲门闲,虎躯慵懒。(关末云)兄弟,俺颇攻遁甲之书,久后必有大用也。(正末唱)攻书晚,厮琅琅顿剑摇环。(关末云)兄弟,便好道奋发有时,休得心困也(正末唱)哥也,兀的不屈沉杀俺英雄汉。(关末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必有峥嵘之日也。(正末唱)【混江龙】每日家仰天长叹,看别人荔枝金带紫罗襕。(关末云)俺这大哥哥,虽为县令,颇得民心也。(正末唱)则俺大哥哥虽不称这绿袍槐简,生熬的他皓首苍颜。无福受挂印悬牌金顶帐,则有分手投笔班超玉门关。(关末云)俺大哥心怀异志,必有拜相封侯之日也。(正末唱)我则待要将台上受拜,您怕的足顿剑下遭诛,(关末云)兄弟也,便好道君子待时守分也。(正末唱)则俺这二哥哥能把俺这军心惮。(关末云)想昔日韩信,若不是萧何三荐,岂有登坛之日也。(正末云)韩信?(唱)他可是莅官清吉,(关末云)俺闲居的倒大来是悠哉也。(正末云)哥也,俺闲则闲,(唱)则落的个人马平安。(关末云)三兄弟,俺来到县衙门首也。(正末云)这马是谁的马?(卒子云)是曹参谋的马。(正末云)哥,俺见参谋去来。(关末云)三兄弟,原来是随军参谋,他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他来俺这县衙里,必有个主意。三兄弟,这曹参谋俺见了他呵,少要说话,你则依着您哥哥者。小校报复去,说俺两个兄弟,巡绰边境回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有二位将军下马了也。(刘末云)你说去,有曹参谋在此,着他把体面着过来。(卒子云)理会的。二位将军,有曹参谋在此,着你每把体面过去。(关末同正末见科)(刘末云)两个兄弟,参谋在此,把体面。(曹操云)二位将军恕罪。(关末云)呀、呀、呀!参谋,自京华一别,忽经数载,光阴迅速,有劳参谋贵脚来踏贱地,实乃俺弟兄三人之万幸也!(正末云)喏,参谋为何至此也?(曹末云)将军不知,今有吕布威镇于虎牢关,天下十八路诸侯,不曾得吕布半根儿折箭。我想来,凭者您弟兄三人刀马武艺,到于虎牢关,破了吕布,愁甚么高官不做?不强似怎在此为理?将军意下若何?(正末云)左右那里?与我备马者。(刘末云)兄弟,备马往那里去?(正末云)我战吕布去。(曹操云)不枉了好将军也!(刘末云)住、住、住!三兄弟,你好燥暴也。十八路诸侯不曾赢的吕布半根儿折箭,量俺弟兄三人,兵微将寡,怎敢与他相持?并然去不的。(关末云)住、住、住!参谋,想吕布是一员虎将,威镇于虎牢关,搠戟勒马,聚雄兵十万,健将八员,天下十八路诸侯,与吕布交锋,不曾赢的他戟尖点地,马蹄儿倒那。想俺弟兄三人,兵微将寡,难以拒敌,俺断然去不的也。(正末云)哥也,不趁着这个机会儿去呵,久以后敢迟了也。(唱)【油葫芦】少不的一事无成两鬓斑,恁时节后悔晚。(关末云)我想这为官的,不如闲居倒好也。(正末唱)做甚早算来名利不如闲?(刘末云)兄弟,俺如何去的也?(正末唱)大哥哥你不肯将男子功名干,(关末云)俺又不会兵书战策,断然不敢去也。(正末唱)二哥哥你枉将《左传春秋》看。(关末云)依着兄弟主意如何?(正末唱)我则待恶战在杀场军阵中,您则待高卧在竹篱茅舍间。似恁的几年间梦见周公旦?您则待要睡彻日三竿。(刘末云)天下诸侯,不曾赢的吕布半根儿折箭,量俺到的那里也!(正末唱)【天下乐】哥也几时能勾铁甲将军夜过关,若足今也波番,今番到那两阵间,(关末云)吕布英雄,则怕兄弟难敌他么?(正末唱)但赢的我这马蹄儿倒褪可也难上难!(关末云)三兄弟,你坚意要去与吕布相持厮杀,两阵之间,凭着您甚么武艺,敢与他交锋?(正末唱)垓心里手掿着枪,杀场上硬睁着眼,哥也敢战兀那三千合我不倦惮!(刘末云)兄弟,想吕布世之虎将,十八路诸侯不能取胜,量俺弟兄三人,也敌不住那吕布也。(正末唱)【那吒令】不是这个张冀德,我觑吕温侯似等闲;(关末云)他使一枝方天画杆戟,好生利害也。(正末唱)则我这条丈八矛,将方天戟来小看。(关末云)骑一匹卷毛赤兔马,好生奔劣也。(正末唱)跨下这匹豹月乌,不剌刺把赤兔马来当翻。(刘末云)破吕布凭着你些甚么那?(正末唱)凭着我这捉将手、挟人惯,两条臂有似的这栏关。(刘末云)两阵对圆,旗鼓相望,则怕你赢不得他么?(正末唱)【鹊踏枝】上阵处磕搭的攥住狮蛮,交马处滴溜扑摔下雕鞍。直杀的他败将投降战马空还,败残军将追也那后赶,他每可都撇漾了些金鼓旗幡。(曹操云)玄德公,您这里有多少人马?报个总数来。(刘末云)量刘备官小职微,那里得那人马来?并然去不的也(正末唱)【寄生草】俺这里衙门静,活计艰,每月家俸钱刚把他这家私办。除公田又无甚别积趱,都是些个擎鞭执帽关西汉。(曹操云)破吕布可用多少人马?(正末唱)战吕布轻弓短箭俺三人,哥也何消的锦衣绣袄军十万!(曹操云)那吕布十分英勇,你敢近不的他么?(正末唱)【河西后庭花】哥也我题起那斯杀呵也不打悭,天生的忒奈烦。我则待渴饮刀头血,困来在这马上眠。要活的呵将那厮臂牢拴,要死的呵将那厮天灵来打烂,两庄儿由元帅拣。(刘末云)既然兄弟坚意的要去,参谋,俺到那里则怕不用俺么?(曹操云)三位将军既然要去呵,我修一封荐章,到于虎牢关下,见了孙坚元帅,他若见是我的书呈,必然重用也。(刘末云)多谢了参谋。则今日持着书呈,领本部下人马,便往虎牢关去也。(正末云)则今日便索长行也。(唱)【尾声】十载武夫闲,九得兵书看。八卦阵如同等闲,七禁令将军我小看。六丁神不许将我遮拦,者么是五云间,四壁银山,三姓家奴恁意儿反。(关末云)兄弟,想吕布十分英勇,又有八健将,则怕你难敌么?(正末唱)二哥哥你休将我小看,凭着我这一生得村汉。(关末云)兄弟也,两阵之间,你可怎生交马也?(正末唱)我可敢半空中滴溜扑番过那一座虎牢关。(正末同刘末、关末下)(曹操云)谁想今日举荐刘、关、张弟兄三人,到于虎牢关下,必然破了吕布。某不敢久停久住,催运粮草,走一遭去。吕布雄威镇虎牢,关张刘备显英豪。三人竭力行忠孝,方显忠良辅圣朝。(领卒子下)第二折(吕布领卒子上,云)跨下征驰名赤兔,手中寒戟号方天。天下英雄闻吾怕。则是我健勇神威吕奉先。某姓吕名布,宇奉先,乃九原人也。幼而习文,长而演武,上阵使一枝方天戟,寸铁在手,万夫不当,片甲遮身,千人难敌。先拜丁建阳为父,一日丁建阳令吾濯足,丁建阳左足上有一玄瘤。某问其故:"足生一瘤者何也?"丁建阳言曰:"足生一瘤者,有五霸诸侯之分。"某暗想你足生一瘤,尚有五霸诸侯之分,某足生双瘤,我福分更小似你那?某绰金盆在手,一金盆打杀了丁建阳,就乘骑卷毛赤兔马,后拜董卓为父。董卓乃陇西人氏,姓董名卓,字仲英,生的肌肥肚大,脐盛七李。卧高三尺,气吹帘凹,坐绰飞燕,步走如飞,力能奔马。俺父子二人,名压天下英雄,某统领十万雄兵,威镇在虎牢关下。汉家聚十八路诸侯,不曾得某半根儿折箭,别的诸侯都与我交锋过,惟有长沙太守孙坚,不曾与某交战,下将战书去,单搦长沙太守孙坚,与我交战也。跨下忙骑赤兔奔,方天戟上定江山。杀的那血水有如东洋海,放心死尸骸填满虎牢关。(下)(净扮孙坚领卒子上,云)朝中宰相五更冷,铁甲将军都跳井。则有一个跳不过,跌在里面扑冬冬。某乃孙坚是也。自从与吕布交战之后,这里也无人,我吃他唬出我一庄病来:但听的吕布索战,唬的我便肚里头疼,上泻下吐。今有曹参谋青州催运粮草去了,不见回来。小校辕门首觑者,但有军情事,报复我知道。(卒子云)理会的。(刘末同关末、正末上)(刘末云)兄弟也,俺来到这元帅府也。这里可不比俺那德州平原县,使不得你那燥暴。(关末云)哥哥说的是,你则休燥暴。(刘末云)兄弟,你则依着我者。小校报复去,有桃园三士在于门首。(卒子云)你则这里有者。(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桃园三士在于门首。(孙坚云)今年果子准贵:偌大个桃园,则结了三个柿子。(卒子云)不是了,他是三个人。(孙坚云)问他是甚么职役。(卒子云)理会的。你是什么职役?(刘末云)一个是德州平原县县令,一个是马弓手,一个是步弓手。(孙坚云)他不往兵马司里去,来我这里,有什么勾当?(卒子云)不是,是他的官职。(孙坚云)你可说弓手!你问他,是诸侯便过去,不是诸侯不要过去。(卒子云)理会的。(问科云)元帅将令,是诸侯,便过去,不是诸侯,不要过去。(正末云)哥哥,走了马也!(刘末云)在那里?(正末打卒子科)(刘备拦科,云)兄弟休燥暴!(正末云)哥哥放手!(唱)【双调】【新水令】则俺这大哥哥虽不曾道做诸侯,他更歹、歹、歹杀者波,他须是中山靖王之后。你莫不是胎胞儿里传将令,摇车儿上做诸侯?兀的不气堵住我咽喉,哥也赤紧的君子落在您这小儿彀。(卒子云)哎哟!我儿也,你打了也罢,骂了也罢,你又骂俺元帅,我见俺元帅去。元帅的将令,说是诸侯的便过去,不是诸侯的休过去。一个大眼汉,他说哥哥走了马也,把我拿住打了一顿,他又骂元帅,他说"君子落在小儿彀",他倒是君子,元帅你倒是小儿。(孙坚云)他倒是君子,我倒是小儿?传着我的胎骨,(卒子云)是台旨。(孙坚云)呸!是台旨。着他在辕门外,手捏鞋鼻,打躬、施礼。一日不得元帅将令,一日不要放起来;二日不得元帅将令,二日不要放起来。你说去:关前诛董卓,不用绿衣郎。(卒子云)理会的。兀那三那三个,你听者:元帅的将令,着您三个在辕门外,手捏鞋舅,打躬施礼。一日不得元帅将令,一日不许起来;二日不得元帅将令,二日不许起来;三日不得元帅将令,三日不许起来。你听者:关前诛董卓,不用绿衣郎。打躬、打躬!(刘末云)兄弟,可怎了也?(正末云)哥也,做甚么?(刘末云)元帅将令,着俺打躬哩!(正末云)好波。二位哥,你打躬,我则轮骲头。(刘末云)那个打躬,似那小顽童背不过书来,手捏鞋鼻,打躬施礼。兄弟,咱打躬咱。(正末云)平身。(刘末云)谁说来?(正末云)我说来。(刘末云)好自在性儿也!(正末云)哥也,假使一日不得将令呵呢?(刘末云)一日不得起来。(正末云)假使二日不得将令呵呢?(刘末云)二日不得起来。(三科了)(正末云)假使一年不得他将令呵呢?(刘末云)那得个一年的理来?兄弟也,元帅将令,俺打躬咱!(正末唱)【驻马听】我可甚么高枕无忧?空抄定拽硬弓搠长枪阿呸我这对捉将手。我可是么低头来切肉?怒睁开我这辨风云别气色这一对杀人眸。大哥哥羞惭替他羞,二哥哥受苦甘心受。我则怕掉下一个树叶儿来呵我则怕倒打破您那头,(云)长沙太守孙坚!(唱)怎么来早是非只为多开口。(刘末云)兄弟不可多言也。(正末唱)【雁儿落】往常我观云间乌兔走,今日个看地下蚍蜉斗。姜太公渭水河边执着钓钩,今日个轮到俺辕门外打鼻钮。(刘末云)俺在人矮檐下也。(正末唱)【得胜令】哥也更兀则这里怎敢不低头?似恁的几时得到摘星楼?别人去省部里标了名姓,哥也赤紧的俺县衙甲无甚解忧。(刘末云)但得个大小官职也罢。(正末唱)但得个知州,也是我不待屈不能勾。(刘末云)哎约!哎约!(正末唱)哎约屈的我冷汗便似浇流。(云)刘、关、张弟兄三人,破一百万黄巾贼,临了在辕门外与别人打躬。(唱)我可甚么男儿得志秋!(卒子云)平身。可不早说。喏!报的元帅得知,吕布索战。(孙坚云)我肚里疼了。(正末云)哥也,走了马也。(刘末云)在那里?(正末见孙坚科,云)喏,我医元帅肚里疼也!(孙坚云)你要医我的病,好个丑太医!你有甚么名方妙药,治我的病?你试说一遍,我试听咱。(正末唱)【夜行船】你可甚么一心分破帝王忧,(云)听的道吕布索战,"哎约,我好肚里疼也!"(唱)你嘴碌都恰便似跌了弹的斑鸠,似鬼绰了你眼光胶粘住你口。你畅好是懦脏气十八路诸侯,你干请了皇家俸,你可是羞也那是不羞。我则道你是衡钢槅,呸,你原来是个蜡枪头!(孙坚云)这厮好无理也。他说道我是蜡枪头,着软的扑冬就过去了,着硬的就卷回来了。小校,拿出去杀坏了者!(卒子云)理会的。(做斩正末科)(刘末云)似此呵怎了也?(曹操上,云)某乃曹参谋是也。催运粮草已回,来到元帅府门首也。左右接了马者,呀、呀、呀!玄德公,三将军为甚么来?(刘末云)参谋,张飞不知为何,冲撞着元帅,要斩张飞。参谋怎生救张飞一命可也好也?(曹操云)刀斧手且留人者!小校报复去,道有曹参谋下马了也。(卒子云)报的元帅得知,有曹参谋下马也。(孙坚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有请。(做见科)(曹操云)元帅,坐帅府不易也。(孙坚云)参谋,鞍马上劳神也。(曹操云)元帅,曾有甚么英雄好汉来么?(孙坚云)没有。(曹操云)曾有桃园三士?(孙坚云)甚么桃园三士?(曹操云)是刘、关、张弟兄三人。(孙坚云)并无甚么刘、关、张。(曹操云)为何要杀坏张飞来?(孙坚云)呸!哦,是那大眼汉无礼,他说大话:"君子落在小儿彀。"他是君子,我是小儿。这个也不打紧。我一阵肚里疼,他来医我的病,他骂我做蜡枪头。我是个元帅,他骂我,因此上要杀坏了他也。(曹操云)俺不曾与吕布交战,先斩了一员上将,做的个于军不利。看小官之面,饶过张飞,可也好也?(孙坚云)看着参谋的面皮,我饶了他。(曹操云)谢了元帅,小官的荐章,元帅曾见来么?(孙坚云)若有荐章来时,我可用度了他也。着他一个个过来。(曹操云)小校唤过那姓刘的来。(卒子云)姓刘的将军过来。(刘末,云)喏!小官刘备。(孙坚云)大河里淌下卧单来,可知流被哩!我认的你是大树楼桑人也。你家里孤穷,织席编履,你卖草鞋,我穿了你一双草鞋,还不曾与你钞哩。靠后!(曹操云)唤过那姓张的来。(卒子云)张将军过来。(正末见科,云)喏!张飞。(孙坚云)你是张飞?开了吊窗着他飞,可又飞不的!我认的你,你是涿州范阳人氏,你卖肉为生,烂头巾厨子出身,我曾问你买了副血脏吃来。靠后!(关末做搬科,云)踏了关某脚也!(孙坚云)神道许了三牲,还不曾赛哩。(卒子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吕布索战。(曹操云)元帅,吕布索战,怎生带张飞出去,可也好也?(孙坚云)我与吕布交锋,着他弟兄三人跟我去,可那里用他好?(曹操云)元帅,与他每一个执事。(孙坚云)看着参谋面皮,着他去,可则怕带累我。姓刘的,你是粮草大使;姓关的,你是粮草副使。(正末云)元帅,我是甚么职事?(孙坚云)你做个打阵将官掠阵使。(正末云)元帅,张飞厮杀了一世,不知怎生是打阵将官掠阵使?(孙坚云)你可又不省的,我当先杀了活的,剩下死的,你割他那鼻子耳朵来元帅府里献功来。我杀活的,你杀死的。(正末云)我杀活的,你杀死的。(孙坚云)我杀活的,你杀死的。(正末云)我杀活的,你杀死的。(孙坚云)你杀活的,我杀死的。呸!颠倒了我的也。(曹操云)张飞,此一去小心在意者。(正末云)参谋你放心也。(刘末云)兄弟小心在意者。(正末唱)【尾声】你看我水磨鞭带合颏打绽那贼臣口,我这点钢枪抹挑皮吃一会生人肉。直杀的他马闲人乏珰的锣响军收。唱道道与那濯足家奴来,来和爷两个单挑斗。到来日不刺剌马打过交头,我着他绰见这个张飞扑碌碌着那嘶望风儿走。(下)(孙坚云)张飞去了也。刘备,你为粮草大使,就统领本部下人马,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小心在意者。(刘末云)得令。某统领本部下人马,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传令三军不惮劳,顶盔擐甲与披袍。两口龙泉扶社稷,一腔鲜血报皇朝。(下)(孙坚云)关云长,拨与你三千人马,你为粮草副使,则要你得胜而回者。(关末云)得令。则今日与吕布相持厮杀,走一遭去。驱军校敢战相争,众将士显耀威风。统雄兵扬威耀武,传将令尽按军情。人人似爬山猛虎,个个如出海蛟龙。中军帐三军听令。擒贼将先建头功。(下)(孙坚云)参谋使紧守营寨,我领人马,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到来日瘦马不得驰骤,破锣不得乱鸣,不许交头说话,不得语笑喧呼,三通鼓罢,拔寨而起,若少一个,都罚您去惜薪司里抬炭担。你知道了么?到来日大小军校逞挡搜,今朝一日统戈矛。若还两家对敌住,一齐下马打筋陡。交横十字地下滚,由他刀砍血直流。今世里随他杀了俺,那世里慢慢的报冤仇。(同卒子下)(曹操云)刘、关、张去了也。左右将马来,我直至虎牢关下,看元帅与吕布交战,走一遭去。虎将排兵到阵前,锣鸣鼓响震天喧。孙坚元帅施英勇,必破奸臣吕奉先。(下)楔子(净孙坚领卒子上,云)某孙坚是也。大小三军,摆开阵势,依着我,先摆个胡同阵。(卒子云)元帅,怎么叫做胡同阵?(孙坚云)把这马军摆在一边,把步军摆在一边,中间里留一条大路,我若输了好跑。摆开阵势,尘土起处,吕布敢待来也。(吕布领卒子上,云)某乃吕布是也。领着本部下人马,与孙坚相持厮杀,走一遭去。大小三军,摆开阵势,兀那尘土起处,敢是孙坚来了也。(孙坚云)你来者何人?(吕布云)你听者:吕奉先是你的爹爹。(孙坚应科,云)哦!风大,听不见。(吕布云)我是你爹爹。(孙坚云)哦!风大,听不见。(吕布云)吕布是你爹爹。(孙坚云)哦!你怎生是我爹爹?(吕布云)口退!你来者何人?(卒子云)元帅,他骂阵哩。你还他大着些。(孙坚云)某乃长沙太守孙坚,是你孙子哩。(卒子云)你怎么不做大,怎么与他做孙子?(孙坚云)你那里知道,常赢了便好,若输了呵,拿住要杀,他便饶了,道:"是我孙子哩!"(卒子云)他也杀了。(做调阵子科)(孙坚云)我近不的他,走了罢,走、走、走!(下)(吕布云)孙坚走了也。这厮合死,不往本阵中去,他落荒的走了也。有你走处,有我赶处,走到天涯,赶到海角,不问那里赶将去。(下)(孙坚上,云)走、走、走!被吕布杀的我魂灵儿也无了。近不的他,兀的一所密林,我入的这密林来,一棵枯树,我脱下这衣甲头盔来,拴在这树上,按孙武子兵书曰:是脱壳金蝉计。吕布赶将来,则道是我,搠上一戟,寸铁入木,九牛难拔,投到他拔出戟来,我走过芦沟桥去也。(下)(吕布上,云)某乃吕布是也。孙坚与某交战,近不的某走了,某紧赶着,往这密林中去了。我入的这密林中来,兀的不是孙坚?着这厮吃我一戟。可怎生其尸不倒?哦,原来是脱壳金蝉计。他走了也。寸铁入木,九牛难拔,我拔出这戟来,将着这衣袍铠甲,去俺父亲跟前献功去。杨奉安在?(净杨奉上,云)则我是杨奉,厮杀全没用。每日跟元帅,阵前听将令。某乃杨奉是也。我正在帐房里吃饭,有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可早来到也。我自过去。(见科云)元帅呼唤杨奉,那厢使用?(吕布云)杨奉,我杀败孙坚也。走入这密林中,他用脱壳金蝉计,脱下他的衣袍铠甲走了也。你拿着这些衣袍铠甲,先去父亲跟前报功去。我将这败残军校,杀了便来也。你小心在意者。(杨奉云)得令。(吕布云)军器丛中分外别,拿住孙坚马上挟。饶君便披三重铠,宝剑剁做两三截。(下)(杨奉云)我拿着孙坚太守的衣袍铠甲,元帅府里献功,走一遭去。(正末领卒子冲上,云)来者何人?(杨奉云)我是吕布手下八健将杨奉是也。(正?┰?你将着的甚么东西?(杨奉云)我拿着的是孙坚的衣袍铠甲,将着元帅府里献功去也。(正末云)将来与我!(杨奉云)好说,你倒省气力也!你要我怎么与你?(正末云)你真个不与我,我则一枪。(杨奉云)老叔,你要时你拿了去罢,这衣袍铠甲,你拿便拿了去罢,你则通个名,显个姓,你是谁?我到元帅府里好回话去也。(正末云)兀那厮,你听者:(唱)【仙吕】【赏花时】你那厮丁建阳身亡可也不驾车,去你那董卓跟前深唱喏。(杨奉云)老叔,你去便去,通名显姓咱。(正末唱)我是您吕布的第三个爷爷。(杨奉云)可知道吕布利害哩,他还有这么一个老子哩!你姓甚名谁?(正末唱)张飞可便是也。到来日儿出马可兀的搦您爹爹。(下)(杨奉云)你来你来。可怎么好?衣袍铠甲被他拿的去了。我也不敢久停久住,元帅府里回话那,走一遭去。(下)第三折(吕布领卒子上,云)紫金冠,分三叉,红抹额,茜红霞。绛袍似烈火,雾锁绣团花。袋内弓弯如秋月,壶中箭插街钢铁。跨下南海赤征马宛,匣中宝剑常带血。声名扬四海,英勇战三杰。相貌无人比,文高武又绝。画戟横担定,威风气象别。某乃吕布是也。昨日孙坚与某交战,不到二十余合,近不的我,撞入密林,脱壳金蝉计走了也。某得了衣袍铠甲,着杨奉去俺父亲跟前献功去了,不见回话。小校关上看者,这其间敢待来也。(净杨奉上,云)见元帅回话去。可早来到也。不必报复,我自过去。(见科)(杨奉云)元帅,祸事也!(吕布云)祸从何来?你将着衣袍铠甲献于俺父亲,他说什么来?(杨奉云)我领着元帅将令,将着衣袍铠甲,正走中间,可可的撞着个大眼汉当住我。他说:"你拿的是甚么东西?"我说:"我是吕布手下八健将杨奉,我拿的是孙坚太守的衣甲头盔,我去元帅府里献功去也。"他说道:"将来与我。"我说:"不与你。"他说:"你不与我,我则一枪。"唬的我那战。我说:"老叔,你要便拿了去罢。"我就丢下,他拿了去也。(吕布云)是谁夺将去了?(杨奉云)我问他来,我说:"你通名显姓,你可姓甚名谁?"(做意儿科,云)等我想,哦,想起来了。(唱)"丁建阳身亡不驾车。"(吕布云)哩!你怎么唱?(杨奉云)他是这等唱来。(唱)"董卓眼前深唱喏。"(做怕科,云)可不好说的。是他说来,不干我事。(吕布云)他说甚么来?(杨奉唱)他说"我是吕布的第三小爷爷。"(吕布云)他怎生是我的爷爷?(杨奉云)我还是第四个老子哩。(唱)"张飞可便是也。到来日儿出马搦您爹爹。"(云)我可想起来了也。元帅,是张飞夺的去了也。(吕布云)颇奈张飞无礼,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将衣袍铠甲夺的去了,又在某跟前称爷道字,更待干罢!下将战书去,单搦张飞与某相持厮杀,走一遭去。与我唤将李肃来者。(卒子云)理会的。李肃安在?(李肃上,云)胸中韬略运机筹,箭插寒星射斗牛。惟幄之中施巧计,坐间谈笑觅封侯。某乃李肃是也,今佐于吕泰先麾下,为八健将之职。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寸铁在手,有万夫不当之勇。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每回临阵,无不干功。正在教场中操兵练士,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李肃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李肃来了也。(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理会的。过去。(李肃见科,云)元帅呼唤李肃,那厢使用?(吕布云)且一壁有者。小校,与我唤将侯成来者。(卒子云)理会的。侯成安在?(侯成上,云)六韬三略显威风,排兵布阵统三军。驱兵领将施谋略,答报吾皇爵禄思。某八健将侯成是也,佐于吕布手下为将。正在教场中操兵练士,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侯戌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侯成来了也。(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理会的。着过去。(侯成见科,云)元帅呼唤侯成,那厢使用?(吕布云)且一壁有者。小校,唤将李儒来者。(卒子云)理会的。李儒安在?(李儒上,云)深通武艺显英豪,出马交锋杀气高。阵前敢与敌兵战,忘生舍死见功劳。某八健将李儒是也,佐于吕奉先麾下为将,某深通兵书,广知战策,每回临阵,无不干功。正在帐中演习韬略之书,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李儒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李儒来了也。(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理会的。着过去。(见科)(李儒云)元帅呼唤俺八健将,有何将令?(吕布云)且一壁有者。小校与我唤将高顺来者。(卒子云)理会的。高顺安在?(高顺上,云)三十男儿鬓未斑,好将英勇展江山。马前自有封侯剑,何用区区笔砚间。某乃高顺是也,佐于吕布手下为八健将之职。正在教场中操兵练士,今有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高顺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高顺来了也。(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理会的。着过去。(见科)(高顺云)元帅,呼唤某那厢使用?(吕布云)且一壁有者。小校唤将何蒙来者。(卒子云)理会的。何蒙安在?(何蒙上,云)英雄大将有声名,南征北讨苦相争。博得青史标名姓,图像麒麟第一人。某乃何蒙是也,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寸铁在手,有万夫不当之勇,佐于吕布麾下为将。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见元帅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何蒙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报得元帅得知,有何蒙来了也。(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理会的。着过去。(见科)(何蒙云)元帅呼唤何蒙,那厢使用?(吕布云)你且一壁有者。小校唤将陈廉来者。(卒子云)理会的。陈廉安在?(陈廉上,云)武艺精熟智量能,排兵布阵显威风。坐筹惟幄真壮士,决胜千里定输赢。某乃大将陈廉是也。因某威风赳赳,状貌堂堂,正在教场中操兵练士,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陈廉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陈廉来了也。(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理会的。着过去。(见科)(陈廉云)元帅呼唤小将,那厢使用?(吕布云)且一壁有者。小校与我唤将韩先来者。(卒子云)理会的。韩先安在?(韩先上,云)幼小曾将武艺习,南征北讨惯相持。临军望尘知敌数,对垒嗅土识兵机。某乃韩先是也,佐于吕布麾下为八健将。今有元帅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校报复去,道有韩先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做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韩先来了也。(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理会的。着过去。(韩先见科,云)元帅呼唤韩先,有何将令也?(吕布云)唤您来别无甚事,只因昨日孙坚与某交战,近不的某,脱壳金蝉计走了。某着杨奉将着孙坚的衣袍铠甲,去我父亲跟前献功去,不期被张飞夺的去了,又在某跟前称爷道字,更待干罢!李肃、侯成,拨与你三千人马,你为前哨,与张飞相持厮杀去。小心在意者。(李肃云)得令。奉元帅将令,领三千人马,与刘、关、张相持厮杀,走一遭去。到来日荡散征尘杀气开,阵云队里显英才。鸣锣击鼓惊天地,征人战马践尘埃。傍牌遮箭鱼鳞砌,硬弩雕弓密密排。轻舒捉将挟人手,放心我生擒贼寇献功来。(下)(侯成云)奉元帅将令,领三千人马,与刘、关、张相持厮杀,走一遭去。炮响催军起大营,人人奋勇显英雄。人如越岭爬山虎,马似翻江出水龙。弓弩箭簇如流水,枪刀剑戟若寒冰。拿住三军亲杀坏,方显男儿建大功。(下)(吕布云)李儒、高顺,拨与你三千人马,截杀刘关张去。小心在意者。(李儒云)得令。统领本部下人马,与刘、关、张交战,走一遭去。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到来日东西列左军右军,前后摆合后先锋。鸦翎般蹬天硬弩,秋月般拽满雕弓。斩上将汤浇瑞雪,杀敌兵风卷残云。托赖着真天子百灵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下)(高顺云)则今日领三千人马,与刘、关、张弟兄三人相持厮杀,走一遭去。忙传将令便长行,赏罚直正要公平。甲光灿灿如流水,枪刀闪烁苦寒冰。人似南山白额虎,马如北海赤须龙。两阵交锋分胜败,班师得胜献头功。(下)(吕布云)何蒙、陈廉,拨与你三千人马,与刘、关、张交战,小心在意者。(何蒙云)得令。奉元帅将令,领三千人马,与刘、关、张相持厮杀,走一遭去。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到来日出马当先临阵中,施逞武艺显威风。扫荡征尘干戈息,试看今番建大功。(下)(陈廉云)得令。领三千人马,与刘关张相持厮杀,走一遭去。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到来日百万雄兵出帝都,齐排队伍列征夫。银盔灿灿红缨舞,金甲辉辉衬战服。撞阵冲围能取胜,安营下寨善埋伏。敌军拍马闻风走,永保皇图显智谋。(下)(吕布云)韩先、杨泰,拔与你三千人马,擒拿刘、关、张,小心在意者。(韩先云)得令。奉元帅将令,领兵擒拿刘关张,走一遭去。大小三军,听吾将令。鼓响锣鸣军将排,行云霭霭绣旗开。散散金花冲阵角,腾腾杀气罩贤才。马如北海蛟出水,人似南山虎下崖。军将未知多共少,舍死忘生战敌来。(下)(杨奉云)得令。奉元帅将令,领着人马,趁打哄耍耍子儿,走一遭去来。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到来日统领雄兵不可迟,营里先拣好马骑。若还野外安营寨,则偷人家肥草鸡。(下)(吕布云)众将都去了也。某亲率三军,擒拿张飞,走一遭去。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到来日颇奈你个环眼张飞,怎将我小觑低微。你骂我三姓家奴,你不是关张刘备。不答话来回便战,垓心内比并个高低。轻舒我这挟人手段,活拿你个莽撞张飞。(下)(曹操同刘末、关末上,云)某乃曹参谋是也。孙坚元帅领三将军张飞,与吕布相持去了,未知输赢。小校辕门首觑者,元帅来时,报复我知道。(净孙坚上,云)夹着无鞍马,两脚走如飞。正是鞭敲金镫响,我可甚人唱凯歌回。某乃孙坚是也。提起来惶恐,昨日着吕布杀的我魂不附体,早是我脱壳金蝉计走了,别人都不知道,则有张飞知道。我说我赢了,谁敢说甚么?来到了也。(见卒子科云)小校报复去,说元帅得胜回营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报的参谋知道,元帅得胜回营也。(曹操云)道有请。(卒子云)理会的。元帅有请。(做见科)(曹操云)元帅鞍马上劳神也。(孙坚云)参谋,剑甲在身,不能施礼了。(曹操云)吕布安在?(孙坚云)吕布那厮不合死,我本待要活拿过来。他系着一条多年的旧带殢烂了,他挣断皮条走了。(曹操云)张飞安在?(孙坚云)张飞这早晚敢着马鳷死了。(刘末云)嗨!可怎了也?(曹操云)玄德公放心,张飞回来了。小校辕门首看着,若来时,报复我知道。(卒子云)理会的。(正末领卒子上,云)小校,将着衣袍铠甲收的牢者。元帅府里白那厮个谎云。(唱)【中吕】【粉蝶儿】又不敢东转西移,守着那甲杖库也不似这般费心劳力,将元帅那护身符在意收者。猛然间,才听罢,三通鼓擂,猛可里观窥,我看那孙太守气也那不气。【醉春风】恼的我恶向胆边生,不由我怒从心上起。(云)我不恼他别,(唱)自从那早晨间打躬到日平西。孙坚那里取这个礼,礼!道不的个千战千赢、百发百中,他则落的一人一骑。(云)小校报复去,张飞来了也。(卒子云)理会的。(报科,云)喏!张飞来了也。(曹操云)元帅,你听的说么?张飞回来了也。(孙坚云)你这厮,你眼花,敢错认了他,敢不是他?着他过来。(卒子云)过去。(正末见净科)(孙坚唱喏科,云)三叔恕罪。你昨日见我和吕布厮杀来么?(正末云)元帅,好厮杀,好厮杀!(孙坚云)怎么好厮杀?(曹操云)张飞,元帅与吕布好相持么?(正末云)好厮杀不好厮杀,那军前有两句言语,是说的好。(孙坚云)人都说甚么来?(正末云)他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一个好吕布也!(曹操云)元帅,你听的说么?说道一个好吕布哩!(孙坚云)参谋。吕布虽好,也则是他一人。敢问我可如何?(正末云)元帅你也好。(曹操云)元帅怎生也好?(孙坚云)也好也者,呼为好也,好之极好。张飞,那吕布怎生好?穿甚么衣袍?披甚么铠甲?戴甚么头盔?骑甚么鞍马?使甚么兵器?怎生打扮?你说与参谋试听者。(正末云)我先说了吕布,后敷演元帅也。(唱)【迎仙客】吕布那三叉紫金冠上翎插着那雉鸡,他那百花袍铠是唐猊。那一匹冲阵马远观恰便似火炭赤。(孙坚云)他怎么与我厮杀?使甚么兵器来?(正末唱)垓心里马驮着人,鞍心里手掿定戟。(孙坚云)我看来,那厮力怯胆薄也。(正末唱)觑了他英勇神威,(云)那吕布似一员神将。(孙坚云)可是那一员神将?(正末唱)恰便似托搭李天王下兜率临凡世。(孙坚云)这个是吕布了。我可怎生威严摆布,披袍擐甲?我戎装擐带,结束威风,骑甚么鞍马?使甚么兵器?老三,你卖弄的好了,打酒请你。(刘末云)元帅与吕布怎生交战来?你试说一遍咱。(正末云)元帅,你也狠好。(孙坚云)厮杀哩!说个狠,可不道无毒不丈夫。(正末唱)【红绣鞋】见元帅恶狠狠手执着兵器,(孙坚云)可也古怪,我刚披挂了,我那会儿恼,不知从那里来。(正末唱)见元帅不邓邓气吐虹蜺。(云)元帅,你也似一员神将。(孙坚云)我似那一员神将?(正末唱)恰便似护法诸天可便立在门旗。(孙坚云)护法诸天?立在门旗?我恰好不会动手也。(正末云)元帅昨日厮杀处,张飞眼花,不曾见元帅甚么披挂。(唱)元帅你那虎筋绦你勒来也那不曾勒?(孙坚云)我系着来。(正末唱)龙鳞铠你披来也那不曾披?(孙坚云)我披着来。(正末唱)则你那顶风翅盔戴来也那不曾戴者?(孙坚云)张飞,你说俺两家在虎牢关下,怎生排兵布阵,呐喊摇旗。三将军,你说与参谋听波!(曹操云)那壁厢吕布出马,俺元帅临阵,怎生与吕布相持来?(正末云)听张飞慢慢的说一遍咱。(唱)【石榴花】则听的数声寒角一似老龙悲,扑冬冬的征鼙鼓响似震天雷。(孙坚云)你可瞧见我那一会儿传令,怎么支拨人马来?(正末唱)马军步军鞭梢一点雁行齐,各排着阵势,呐喊摇旗。(孙坚云)吕布出马,教我就敌住他了。(正末唱)则见吕温侯勒马垓心内,来、来、来不怕死的与吾两个相持。见元帅你不剌刺纵马到垓心内,您两个不答话便相持。(孙坚云)那一会恼哩,答甚么话!恨不的一刀抓了他首级哩。看来那厢也慌了。(正末唱)【斗鹌鹑】元帅闪霍霍刀晃动银盖朱缨,吕温侯赤力力戟摆动那金钱豹尾。(孙坚云)早则还是我的刀哩,才敌住他的戟,第二个也输在他手里了。(正末唱)元帅将刀刃斜钐。(云)那吕布见刀来,出的躲来。(唱)他将那戟尖戟尖来便刺。(孙坚云)俺两个揪住袍,攥住带,就交成一团,打做一块。怎么肯放了他,饶了他?饶蝎子的娘哩!(正末唱)你两个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有似飞。见元帅打闹哩。(云)一个道:"休来赶,休来赶!"(唱)你可暗暗的私奔。(云)那吕布道:"住者!"(唱)脑背后高声可便叫起。(孙坚云)参谋使,你可不曾见那厮杀,两匹马滚在一处,我要下马出恭,百忙里拴了个关门镫绊住脚,急的我要不的。他叫我做甚么来?(正末唱)【上小楼】元帅将那脖騣枕者,吕温侯将龙驹不勒。我则见二马相交,嘴尾相衔,不曾相离。见元帅你,打闹里,先撞入林中躲避。(孙坚云)是村里。(正末云)是林里。(孙坚云)是村里。我觅凉浆吃去来。(正末云)是林里。(唱)见放着孤桩上是你脱身之计。(孙坚云)这厮怎么瞧见来?你不知道,都是我那匹马恋槽,把我就掉的走了,着我怎么扯的住呢?你可在那里来?(正末唱)【幺篇】恰离了军阵中,早来到林琅里。可又早解开擐带,松开戎装,脱下征衣。吕温侯他纵玉勒,再赶到,十里田地。(孙坚云)这个是我使的计
楔子
(外扮石府尹引张千上,诗云),少小知名达礼闱,白头犹未解朝衣。年来屡上陈情疏,怎奈君恩不放归。老夫姓石名敏,字好问。幼年进士及第,随朝数载,累蒙擢用。谢圣恩可怜,除授济南府尹之职。我有个同窗故友,姓韩名辅臣。这几时不知兄弟进取功名去了,还只是游学四方?一向音信杳无,使老夫不胜悬念。今日无甚事,在私宅闲坐。张千,门首觑者,若有客来时,报复我知道。(张千云)理会的。(末扮韩辅臣上,诗云)流落天涯又几春,可怜辛苦客中身。怪来喜鹊迎头噪,济上如今有故人。小生姓韩名辅臣,洛阳人氏。幼习经史,颇看诗书,学成满腹文章,争奈功名未遂。今欲上朝取应,路经济南府过,我有个八拜交的哥哥是石好问,在此为理,且去与哥哥相见一面,然后长行。说话中间,早来到府门了也。左右,报复去。道有故人韩辅臣特来相访。(张千报云)禀老爷得知,有韩辅臣在于门首。(府尹云)老夫语未悬口,兄弟早到。快有请!(张千云)请进。(做见科)(韩辅臣云)哥哥,数载不见,有失问候。请上,受你兄弟两拜。(做拜科)(府尹云)京师一别,几经寒暑,不意今日惠顾,殊慰鄙怀。贤弟请坐。张千,看酒来!(张千云)酒在此。(做把盏科)(府尹云)兄弟满饮一杯。(做回酒科)(韩辅臣云)哥哥也请一杯!(府尹云)筵前无乐,不成欢乐。张千,与我唤的那上厅行首杜蕊娘来,服侍兄弟饮几杯酒。(张千云)理会的。出的这门来,这是杜蕊娘门首。杜大姐在家么?(正旦扮杜蕊娘上,云)谁唤门哩?我开了这门看,(做见科)(张千云)府堂上唤官身哩。(正旦云)要官衫么?(张千云)是小酒,免了官衫。(做行科)(张千云)大姐,你立在这里,待我报复去。(做报科)(府尹云)着他进来。(正旦做见科,云)相公,唤妾身有何分付?(府尹云)唤你来别无他事,这一位白衣卿相,是我的同窗故交,你把体面相见咱。(正旦做拜科)(韩辅臣慌回礼云)嫂嫂请起!(府尹云)兄弟也,这是上厅行首杜蕊娘。(韩辅臣云)哥哥,我则道是嫂嫂。(背云)一个好妇人也!(正旦云)一个好秀才也!(府尹云)将酒来!蕊娘,行酒。(正旦与韩连递三杯科)(府尹云)住,住!兄弟,我也吃一钟儿。(韩辅臣云)呀!却忘了送哥哥。(正旦递府尹酒,饮科)(正旦云)秀才高姓大名(韩辅臣云)小生洛阳人氏,姓韩名辅臣。小娘子谁氏之家,姓甚名谁?(正旦云)妾身姓杜,小字蕊娘。(韩辅臣云)元来见面胜似闻名!(正旦云)果然才子,岂能无貌!(府尹云)蕊娘,你问秀才告珠
杂剧·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元代。关汉卿。 楔子(外扮石府尹引张千上,诗云),少小知名达礼闱,白头犹未解朝衣。年来屡上陈情疏,怎奈君恩不放归。老夫姓石名敏,字好问。幼年进士及第,随朝数载,累蒙擢用。谢圣恩可怜,除授济南府尹之职。我有个同窗故友,姓韩名辅臣。这几时不知兄弟进取功名去了,还只是游学四方?一向音信杳无,使老夫不胜悬念。今日无甚事,在私宅闲坐。张千,门首觑者,若有客来时,报复我知道。(张千云)理会的。(末扮韩辅臣上,诗云)流落天涯又几春,可怜辛苦客中身。怪来喜鹊迎头噪,济上如今有故人。小生姓韩名辅臣,洛阳人氏。幼习经史,颇看诗书,学成满腹文章,争奈功名未遂。今欲上朝取应,路经济南府过,我有个八拜交的哥哥是石好问,在此为理,且去与哥哥相见一面,然后长行。说话中间,早来到府门了也。左右,报复去。道有故人韩辅臣特来相访。(张千报云)禀老爷得知,有韩辅臣在于门首。(府尹云)老夫语未悬口,兄弟早到。快有请!(张千云)请进。(做见科)(韩辅臣云)哥哥,数载不见,有失问候。请上,受你兄弟两拜。(做拜科)(府尹云)京师一别,几经寒暑,不意今日惠顾,殊慰鄙怀。贤弟请坐。张千,看酒来!(张千云)酒在此。(做把盏科)(府尹云)兄弟满饮一杯。(做回酒科)(韩辅臣云)哥哥也请一杯!(府尹云)筵前无乐,不成欢乐。张千,与我唤的那上厅行首杜蕊娘来,服侍兄弟饮几杯酒。(张千云)理会的。出的这门来,这是杜蕊娘门首。杜大姐在家么?(正旦扮杜蕊娘上,云)谁唤门哩?我开了这门看,(做见科)(张千云)府堂上唤官身哩。(正旦云)要官衫么?(张千云)是小酒,免了官衫。(做行科)(张千云)大姐,你立在这里,待我报复去。(做报科)(府尹云)着他进来。(正旦做见科,云)相公,唤妾身有何分付?(府尹云)唤你来别无他事,这一位白衣卿相,是我的同窗故交,你把体面相见咱。(正旦做拜科)(韩辅臣慌回礼云)嫂嫂请起!(府尹云)兄弟也,这是上厅行首杜蕊娘。(韩辅臣云)哥哥,我则道是嫂嫂。(背云)一个好妇人也!(正旦云)一个好秀才也!(府尹云)将酒来!蕊娘,行酒。(正旦与韩连递三杯科)(府尹云)住,住!兄弟,我也吃一钟儿。(韩辅臣云)呀!却忘了送哥哥。(正旦递府尹酒,饮科)(正旦云)秀才高姓大名(韩辅臣云)小生洛阳人氏,姓韩名辅臣。小娘子谁氏之家,姓甚名谁?(正旦云)妾身姓杜,小字蕊娘。(韩辅臣云)元来见面胜似闻名!(正旦云)果然才子,岂能无貌!(府尹云)蕊娘,你问秀才告珠玉。(韩辅臣云)兄弟对着哥哥跟前,怎敢提笔?正是弄斧班门,徒遗笑耳。(府尹云)兄弟休谦!(韩辅臣云)这等,兄弟呈丑也。(做写科,云)写就了。蕊娘,你试看咱。(正旦念云)词寄【南乡子】。(词云)“袅娜复轻盈,都是宜描上翠屏。语若流莺声似燕,丹青,燕语莺声怎画成?难道不关情,欲语还羞便似曾。占断楚城歌舞地,娉婷,天上人间第一名。“好高才也!(韩辅臣云)兄弟此行,本为上朝取应,只因与哥哥久阔,迂道拜访。幸睹尊颜,复蒙嘉宴。争奈试期将近,不能久留。酒散之后,便当奉别。(府尹云)贤弟且休去,略住三朝五日,待老夫赍发你一路鞍马之费,未为迟也。张千,打扫后花园,请秀才在书房中安下者!(韩辅臣云)花园冷静,怕不中么?(府尹云)既如此,就在蕊娘家安歇如何?(韩辅臣云)愿随鞭镫!(府尹云)你看他,一让一个肯。蕊娘,这是我至交的朋友,与你两锭银子,拿去你那母亲做茶钱,休得怠慢了秀才者!(正旦云)多谢相公。(韩辅臣云)兄弟谢了哥哥。大姐,到你家中,拜你那妈妈去来。(正旦云)秀才,俺娘忒爱钱哩!(韩辅臣云)大姐,不妨事,我多与他些钱钞便了也。(正旦唱)【仙吕】【端正好】郑六遇妖狐,崔韬逢雌虎,那大曲内尽是寒儒。想知今晓古人家女,都待与秀才每为夫妇。【幺篇】既不呵,那一片俏心肠,那里每堪分付?那苏小卿不辨贤愚,比如我五十年不见双通叔;休道是苏妈妈,也不是醉驴驴。我是他亲生的女,又不是买来的奴,遮莫拷的我皮肉烂,炼的我骨髓枯,我怎肯跟将那贩茶的冯魁去!(同韩下)(府尹云)你看我那兄弟,秀才心性,又是那吃酒的意儿,别也不别,径自领着杜蕊娘去了也。且待三朝五日,差人探望兄弟去。古语有云:“乐莫乐兮新相知。“岂不信然!(诗云)华省芳筵不待终,忙携红袖去匆匆。虽然故友情能密,争似新欢兴更浓!(下)第一折(搽旦扮卜儿上,诗云)不纺丝麻不种田,一生衣饭靠皇天。尽道吾家皮解库,也自人间赚得钱。老身济南府人氏。自家姓李,夫主姓杜。所生一个女儿,是上厅行首杜蕊娘。近日有个秀才,叫做韩辅臣,却是石府尹老爷送来的,与俺女儿作伴。俺这妮子,一心待嫁他,那厮也要娶我女儿;中间被我不肯,把他撵出去了。怎么这一会儿不见俺那妮子,莫非又赶那厮去?待我唤他:蕊娘,贱人那里?(正旦领梅香上,向古门道云)韩秀才,你则躲在房里坐,不要出来,待我和那虔婆颓闹一场去!(韩辅臣做应云)我知道。(正旦云)自从和韩辅臣作伴,又早半年光景。我一心要嫁他,他一心要娶我,则被俺娘板障,不肯许这门亲事。我想一百二十行,门门都好着衣吃饭;偏俺这一门,却是谁人制下的?忒低微也呵!(唱)【仙吕】【点绛唇】则俺这不义之门,那里有买卖营运?无资本,全凭着五个字迭办金银。(带云)可是那五个字?(唱)无过是“恶、劣、乖、毒、狠“!【混江龙】无钱的可要亲近,则除是驴生戟瓮生根。佛留下四百八门衣饭,俺占着七十二位凶神。才定脚谢馆接迎新子弟,转回头霸陵谁识旧将军?投奔我的都是那矜爷害娘、冻妻饿子、折屋卖田、提瓦罐爻槌运;那些个慈悲为本,多则是板障为门。(云)梅香,你看奶奶做甚么哩?(梅香云)奶奶看经哩!(正旦云)俺娘口业作罪,你这般心肠,多少经文忏的过来?枉作的业深了也!(唱)【油葫芦】炕头上主烧埋的显道神,没事哏,苘麻头斜皮脸老魔君。拿着一串数珠,是吓子弟降魔印;轮着一条柱杖,是打鸂鶒无情棍。闲茶房里那一伙老业人,酒杯间有多少闲议论;频频的间阻休熟分,三夜早赶离门。(梅香云)姐姐,这话说差了!我这门户人家,巴不得接着子弟,就是钱龙入门,百般奉承他,常怕一个留他不住;怎么刚刚三日,便要赶他出门?决无此理。(正旦云)梅香,你那里知道!(唱)【天下乐】他只待夜夜留人夜夜新,殷勤,顾甚的恩!不依随又道是我女孩儿不孝顺。今日个漾人头厮摔,含热血厮喷,定夺俺心上人。(做见科,正旦云)母亲,吃甚么茶饭那?(卜儿云)灶窝里烧了几个灯盏,吃甚么饭来!(正旦唱)【醉扶归】有句话多多的苦告你老年尊,累累的嘱托近比邻,“一片花飞减却春“,我如今不老也非为嫩,年纪小呵须是有气分,年纪老无人问。(云)母亲,嫁了您孩儿罢,孩儿年纪大了也!(卜儿云)丫头,拿镊子来,镊了鬓边的白发,还着你觅钱哩!(正旦云)母亲,你只管与孩儿撇性怎的?(卜儿云)我老人家如今性子淳善了,若发起村来,怕不筋都敲断你的!(正旦唱)【金盏儿】你道是性儿淳,我道你意儿村,提起那人情来往佯装钝。(带云)有几个打踅客旅辈,丢下些刷牙掠头,问奶奶要盘缠家去。(唱)你可早耳朵闭、眼睛昏;前门里统镘客,后门里一个使钱勤;揉开汪泪眼,打拍老精神。(云)母亲。嫁了你孩儿者!(卜儿云)我不许嫁,谁敢嫁?有你这样生忿忤逆的!(正旦唱)【醉中天】非是我偏生忿,还是你不关亲,只着俺淡抹浓妆倚市门,积趱下金银囤。(卜儿做怒科,云)你这小贱人,你今年才过二十岁,不与我觅钱,教那个觅钱?(正旦唱)你道俺才过二旬,有一日粉消香褪,可不道老死在风尘?(云)母亲,你嫁了孩儿罢!(卜儿云)小贱人,你要嫁那个来?(正旦唱)【寄生草】告辞了鸣珂巷,待嫁那韩辅臣。这纸汤瓶再不向红炉顿,铁煎盘再不使清油混,铜磨笴再不把顽石运。(卜儿云)你要嫁韩辅臣这穷秀才,我偏不许你!(正旦唱)怎将咱好姻缘,生折做断头香;休想道泼烟花,再打入迷魂阵。(卜儿云)那韩辅臣有甚么好处,你要嫁他?(正旦唱)【赚煞】十度愿从良,长则九度不依允。也是我八个字无人主婚,空盼上他七步才华远近闻,六亲中无不欢欣。改家门,做的个五花诰夫人,驷马高车锦绣裀。道俺有三生福分,正行着双双好运。(卜儿云)好运,好运,卑田院里赶趁!你要嫁韩辅臣,这一千年不长进的,看你打莲花落也!(正旦唱)他怎肯教“一年春尽又是一年春“。(下)(卜儿云)俺女儿心心念念,只要嫁韩秀才,我好歹偏不嫁他。俺想那韩秀才是个气高的人,他见俺有些闲言闲语,必然使性出门去;俺再在女孩儿根前调拨他,等他两个不和,讪起脸来,那时另接一个富家郎,才中俺之愿也。正是:小娘爱的俏,老鸨爱的钞。则除非弄冷他心上人,方才是我家里钱龙到。(下)第二折(韩辅臣上,诗云)一生花柳幸多缘,自有嫦娥爱少年。留得黄金等身在,终须买断丽春园。我韩辅臣,本为进取功名,打从济南府经过。适值哥哥石好问在此为理,送我到杜蕊娘家安歇。一住半年以上,两意相投,不但我要娶他,喜得他也有心嫁我,争奈这虔婆百般板障。俺想来,他只为我囊中钱钞已尽;况见石府尹满考朝京,料必不来复任,越越的欺负我,发言发语,只要撵我出门去。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生受得一口气?出了他门,不觉又是二十多日。你道我为何不去,还在济南府淹阁?倒也不是盼俺哥哥复任,思量告他;只为杜蕊娘他把俺赤心相待,时常与这虔婆合气,寻死觅活,无非是为俺家的缘故。莫说我的气高,那蕊娘的气比我还高的多哩!他见我这日出门时节,竟自悻悻然去了,说也不和他说一声儿,必然有些怪我。这个怪也只得由他怪,本等是我的不是。以此沉吟展转,不好便离此处。还须亲见蕊娘,讨个明白。若他也是虔婆的见识,没有嫁我之心,却不我在此亦无指望了,不如及早上朝取应,干我自家功名去。他若是好好的依旧要嫁我,一些儿不怪我,便受尽这虔婆的气,何忍负之。今日打听得虔婆和他一班儿老姊妹在茶房中吃茶,只得将我羞脸儿揣在怀里,再到蕊娘家去走一遭。(词云)我须是读书人凌云豪气,偏遇这泼虔婆全无顾忌。天若使石好问复任济南,少不的告他娘着他流递。(下)(正旦引梅香上,云)我杜蕊娘一心看上韩辅臣,思量嫁他;争奈我母亲不肯,倒发出许多说话,将他赶逐出门去了。我又不曾有半句儿恼着他,为何一去二十多日,再也不来看我?教我怎生放心得下?闻得母亲说,他是烂黄齑,如今又缠上一个粉头,道强似我的多哩!这话我也不信。我想,这济南府教坊中人,那一个不是我手下教道过的小妮子?料必没有强似我的。若是他果然离了我家,又去踹别家的门,久以后我在这街上行走,教我怎生见人那!(唱)【南吕】【一枝花】东洋海洗不尽脸上羞,西华山遮不了身边丑,大力鬼顿不开眉上锁,巨灵神劈不断腹中愁。闪的我有国难投,抵多少南浦伤离后。爱你个杀才没去就,明知道雨歇云收,还指望待天长地久。【梁州第七】这厮懒散了虽离我眼底,忔憎着又在心头。出门来信步闲行走,遥瞻远岫,近俯清流;行行厮趁,步步相逐,知他在那搭儿里续上绸缪?知他是怎生来结做冤仇?俏哥哥不争你先和他暮雨朝云,劣奶奶则有分吃他那闲茶浪酒,好姐姐几时得脱离了舞榭歌楼?不是我出乖弄丑,从良弃贱,我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无枉生受。只管扑地掀天无了休,着甚么来由!(梅香云)姐姐,你休烦恼,姐夫好歹来家也!(正旦云)梅香,将过琵琶来,待我散心适闷咱!(梅香取砌末科,云)姐姐,琵琶在此。(正旦弹科)(韩辅臣上,云)这是杜大姐家门首。我去的半月期程,怎么门前的地也没人扫,一刬的长起青苔来,这般样冷落了也?(正旦做听科,云)那斯来了也!我则推不看见。(韩辅臣做入见科,云)大姐,祗揖!(正旦做弹科,唱)【牧羊关】不见他思量旧,倒有些两意儿投。-我见了他扑邓邓火上浇油,恰便似钩搭住鱼腮,箭穿了雁口。(韩辅臣云)元来你那旧性儿不改,还弹唱哩!(正旦做起拜科)(唱)你怪我依旧拈音乐,则许你交错劝觥筹?你不肯冷落了杯中物,我怎肯生疏了弦上手?(韩辅臣云)那一日吃你家妈妈赶逼我不过,只得忍了一口气,走出你家门,不曾辞别的大姐,这是小生得罪了!(正旦唱)【骂玉郎】这的是母亲故折鸳鸯偶,须不是咱设下恶机谋,怎将咱平空抛落他人后?今日个何劳你贵脚儿又到咱家走?(韩辅臣云)大姐何出此言?你元许嫁我哩!(正旦唱)【感皇恩】咱本是泼贱娼优,怎嫁得你俊俏儒流?(韩辅臣云)这是有盟约在前的。(正旦唱)把枕畔盟、花下约、成虚谬。(韩辅臣云)我出你家门也只得半个多月,怎便见得虚谬了那?(正旦唱)你道是别匆匆无多半月,我觉的冷清清胜似三秋。(韩辅臣跪科,云)大姐,我韩辅臣不是了,我跪着你请罪罢!(正旦不睬科,云)那个要你跪!(唱)越显的你嘴儿甜、膝儿软、情儿厚。(韩辅臣云)我和你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哩。(正旦唱)【采花歌】往常个侍衾裯,都做了付东流,这的是娼门水局下场头!(韩辅臣云)大姐,只要你有心嫁我,便是卓文君也情愿当垆沽酒来。(正旦唱)再休提卓氏女、亲当沽酒肆,只被你双通叔、早掘倒了玩江楼。(韩辅臣跪科,云)大姐,你休这般恼我,你打我几下罢。(正旦唱)【三煞】既你无情呵,休想我指甲儿荡着你皮肉;似往常有气性,打的你见骨头。我只怕年深了也难收救,倒不如早早丢开,也免的自僝自僽。(韩辅臣云)你不发放我起来,便跪到明日,我也只是跪着。(正旦唱)顽涎儿却依旧,我没福和你那“莺燕蜂蝶“为四友,甘分做跌了弹的斑鸠。【二煞】有耨处散诞松宽着耨,有偷处宽行大步偷,何须把一家苦苦死淹留?也不管设誓拈香,到处里停眠整宿,说着他瞒心的谎、昧心的咒。你那手怎掩旁人是非口?说的困须休。【尾煞】高如我三板儿的人物也出不得手,强如我十倍儿的声名道着处有。寻些虚脾,使些机彀,用些工夫,再去趁逐。你与我高揎起春衫酒淹袖,舒你那攀蟾折桂的指头,请先生别挽一枝章台路旁柳。(下)(韩辅臣做叹科,云)嗨,杜蕊娘真个不认我了!我只道是虔婆要钱赶我出去,谁知杜蕊娘的心儿也变了。他一家门这等欺负我,如何受的过?只得再消停几日,等我哥哥一个消耗。来也不来,又作处置。(诗云)怪他红粉变初心,不独虔婆太逼临。今日床头看壮士,始知颜色在黄金。(下)第三折(石府尹上,云)老夫石好问是也。三年任满朝京,圣人道俺贤能清正,着复任济南。不知俺那兄弟韩辅臣进取功名去了,还是淹留在杜蕊娘家?使老夫时常悬念。已曾着人探听他踪迹,未见回报。张千,门首觑者,待探听韩秀才的人来,报复我知道。(韩辅臣上,云)闻得哥哥复任济南,被我等着了也。来到此间,正是济南府门首。张千,报复去,道韩辅臣特来拜访。(张千报科)(石府尹云)道有请。(见科)(韩辅臣云)恭喜哥哥复任名邦!做兄弟的久容空囊,不曾具得一杯与哥哥拂尘,好生惭愧。(石府尹做笑科,云)我以为贤弟扶摇万里,进取功名去了,却还淹留妓馆,志向可知矣!(韩辅臣云)这几时你兄弟被人欺侮,险些儿一口气死了,还说那功名怎的!(石府尹云)贤弟,你在此盘缠缺少,不能快意是有的,那一个就敢欺负着你?(韩辅臣云)哥哥不知,那杜家老鸨儿欺负兄弟也罢了,连蕊娘也欺负我。哥哥,你与我做主咱!(石府尹云)这是你被窝儿里的事,教我怎么整理?(韩辅臣云)您兄弟唱喏。(石府尹不礼科,云)我也会唱喏。(韩辅臣云)我下跪。(石府尹又不礼科,云)我也会下跪。(韩辅臣云)哥哥,你真不肯整理,教我那里告去?您兄弟在这济南府里倚仗哥哥势力,那个不知?今日白白的吃他娘儿两个一场欺负,怎么还在人头上做人?不如就着府堂触阶而死罢了!(做跳科。石府尹忙扯住,云)你怎么使这般短见?你要我如何整理?(韩辅臣云)只要哥哥差人拿他娘儿两个来,扣厅责他四十,才与您兄弟出的这一口臭气。(石府尹云)这个不难;但那杜蕊娘肯嫁你时,你还要他么?(韩辅臣云)怎么不要?(石府尹云)贤弟不知,乐户们一经责罚过了,便是受罪之人,做不得士人妻妾。我想,此处有个所在,叫做金线池,是个胜景去处;我与你两锭银子,将的去卧番羊,窨下酒,做个筵席,请他一班儿姊妹来到池上赏宴,央他们替你赔礼,那其间必然收留你在家,可不好那?(韩辅臣做揖科,云)多谢哥哥厚意!则今日便往金线池上安排酒果走一遭去也。(下)(石府尹云)兄弟去了也。这一遭好共歹成就了他两口儿,可来回老夫的话。(诗云)钱为心所爱,酒是色之媒。会看鸳鸯羽,双双池上归。(下)(外旦三人上,云)妾身张嬷嬷,这是李妗妗,这是闵大嫂,俺们都是杜蕊娘姨姨的亲眷。今日在金线池上,专为要劝韩辅臣、杜蕊娘两口儿圆和。这席面不是俺们设的,恐怕蕊娘姨姨知道是韩姨夫出钱安排酒果,必然不肯来赴,因此只说是俺们请他。酒席中间,慢慢的劝他回心,成其美事。道犹未了,蕊娘姨姨早来也。(正旦上,相见科,云)妾身有何德能,着列位奶奶们置酒张筵,何以克当?(唱)【中吕】【粉蝶儿】明知道书生教门儿负心短命,尽教他海角飘零。没来由强风情,刚可喜男婚女聘。往常我千战千赢,透风处使心作幸。【醉春风】能照顾眼前坑,不提防脑后井。人跟前不恁的吃场扑腾,呆贱人几时能够醒、醒?虽是今番,系干宿世,事关前定。(众旦云)这是首席,姨姨请坐。(正旦云)看了这金线池,好伤感人也!(唱)【石榴花】-恰便似藕丝儿分破镜花明,我则见一派碧澄澄,东关里犹自不曾经,到如今整整半载其程。眼前面兜率神仙境,有他呵怎肯道蓦出门庭?那时节眼札毛和他厮拴定,矮房里相扑着闷怀萦。【斗鹌鹑】虚度了丽日和风,枉误了良辰美景。往常俺动脚是熬煎,回头是撞挺。拘束的刚刚转过双眼睛,到如今各自托生:我依旧安业着家,他依旧离乡背井。(众旦云)俺们都与姨姨奉一杯酒!(正旦唱)【普天乐】小妹子是爱莲儿,你都将我相钦敬;茶儿是妹子,你与我好好的看承;小妹子是玉伴哥,从来有些独强性。(众旦云)姨姨,你为何嗟声叹气的?今日这样好天气,又对着这样好景致,务要开怀畅饮,做一个欢庆会才是。(正旦唱)说甚么人欢庆,引得些鸳鸯儿交颈和鸣,忽的见了,愠的面赤,兜的心疼。(众旦云)姨姨,俺则这等吃酒可不冷静?(正旦云)待我行个酒令,行的便吃酒,行不的罚金线池里凉水。(众旦云)俺们都依着姨姨的令行。(正旦云)酒中不许提着“韩辅臣“三字,但道着的,将大觥来罚饮一大觥。(众旦云)知道。(正旦唱)【醉高歌】或是曲儿中唱几个花名。(众旦云)我不省得。(正旦唱)诗句里包笼着尾声,(众旦云)我不省得。(正旦唱)续麻道字针针顶,(众旦云)我不省的。(正旦唱)正题目当筵合笙。(众旦云)我不省的,则罚酒罢!(正旦云)拆白道字、顶针续麻、搊筝拨阮,你们都不省得,是不如韩辅臣。(众旦云)呀!姨姨,你可犯了令也!将酒来,罚一大觥。(正旦饮科,唱)【十二月】想那厮着人赞称,天生的济楚才能;只除了心不志诚,诸余的所事儿聪明。本分的从来老成,聪俊的到底杂情。【尧民歌】丽春园则说一个俏苏卿,明知道不能勾嫁双生,向金山壁上去留名,画船儿赶到豫章城。撇甚么清!投至得你秀才每忒寡情,先接了冯魁定。(正旦做叹气科,云)我不合道着“韩辅臣“,被罚酒也。(众旦云)姨姨,又犯令了!再罚一大觥。(正旦做饮科,唱)【上小楼】闪的我孤孤另另,说的话涎涎邓邓;俺也曾轻轻唤着,躬躬前来,喏喏连声。但酒醒硬打挣,强词夺正,则除是醉时节酒淘真性。(正旦做醉跌科,众旦扶科)(韩辅臣上.换科)(众旦下)(正旦唱)【幺篇】不死心想着旧情,他将我厮看厮待,厮知厮重,厮钦厮敬。不是我把定、无记性,言多伤行。扶咱的小哥每是何名姓?(韩辅臣云)是小生韩辅臣。(正旦云)你是韩辅臣?靠后!(唱)【耍孩儿】我为你逼绰了当官令,(带云)谢你那大尹相公呵!(唱)烟花簿上除抹了姓名,交绝了怪友和狂朋,打并的户净门清。试金石上把你这子弟每从头儿画,分两等上把郎君子细秤。我立的其身正,倚仗着我花枝般模样,愁甚么锦片也似前程!【二煞】我比那□墙贼蝎螫索自忍,我比那俏郎君掏摸须噤声,那里也恶茶白赖寻争竞?最不爱打揉人七八道猫煞爪,掐扭的三十驮鬼捏青。看破你传槽病,掴着手分开云雨,腾的似线断风筝。【尾煞】我和你半年多衾枕恩,一片家缱绻情,交明春岁数三十整(带云)我老了也,你要我怎的?(唱)你且把这不志诚的心肠与我慢慢等!(做摔开科,下)(韩辅臣云)嗨,他真个不喜欢我了,更待干罢!只得到俺哥哥那里告他去。(下)第四折(石府尹引张千上,诗云)三载为官卧治过,别无一事系心窝。唯余故友鸳鸯会,金线池头竟若何?老夫石好问,为兄弟韩辅臣、杜蕊娘,在金线池上着他两口儿成合。这早晚不见来回话,多咱是圆和了也。张千,抬放告牌出去。(韩辅臣上,云)门上的,与俺通报去,说韩辅臣是告状的,要见!(张千报科,韩辅臣做入见科,云)哥哥,拜揖。(石府尹云)兄弟,您两口儿完成了么?(韩辅臣云)若完成了时,这早晚正好睡哩,也不到你衙门里来了!那杜蕊娘只是不肯收留我,今日特来告他。(石府尹云)他委实不肯便罢了,教我怎生断理?(韩辅臣云)哥哥,你不肯断理,您兄弟唱喏。(做揖,石府尹不礼科,云)我不会唱喏那!(韩辅臣云)您兄弟下跪。(做跪,石府尹不礼科,云)我不会下跪那!(韩辅臣云)你再四的不肯断理,我只是死在你府堂上,教你做官不成。(做触阶,石府尹忙扯科,云)那个爱女娘的,似你这般放刁来!罢、罢、罢!我完成了你两口儿。张千,与我拿将杜蕊娘来者!(张千云)理会的。(唤科,云)杜蕊娘,衙门里有勾!(正旦上,云)哥哥,唤我做甚么?(张千云)你失误了官身,老爷在堂上好生着恼哩!(正旦云)可怎了也!(唱)【双调】【新水令】忽传台旨到咱丽春园测道是除抹了舞裙歌扇。逢个节朔,遇个冬年,拿着这一盏儿茶钱,告哥哥可怜见。(云)可早来到府门首也。哥哥,你与我做个肉屏风儿,等我偷觑咱。(张千云)这使的。(正旦做偷觑,内吆喝科,旦唱)【沉醉东风】则道是喜孜孜设席肆筵,为甚的怒哄哄列杖擎鞭?好教我足未移心先战,一步步似毛里拖毡。本待要大着胆、挺着身、行靠前,百忙里仓惶倒偃。(张千报科,云)禀爷,唤将杜蕊娘来了也!(石府尹云)拿将过来!(韩辅臣云)哥哥,你则狠着些!(石府尹云)我知道。(张千云)当面!(正旦云)妾身杜蕊娘来了也。(石府尹云)张千,准备下大棍子者!将枷来发到司房里责词去。(正旦云)可着谁人来救我那?(做回顾见科,云)兀的不是韩辅臣?俺不免揣着羞脸儿,哀告他去。(唱)【沽美酒】使不着撒腼腆,仗那个替方便,俺只得忍耻耽羞求放免。(云)韩辅臣,你与我告一告儿!(韩辅臣云)谁着你失误官身,相公恼的很哩!(正旦唱)你与我搜寻出些巧言,去那官人行劝一劝。(韩辅臣云)你今日也有用着我时节?只要你肯嫁我,方才与你告去。(正旦云)我嫁你便了!(唱)【太平令】从今后我情愿实为姻眷,你只要早些儿替我周全。(韩辅臣云)我替你告便告去,倘相公不肯饶你,如何?(正旦唱)想当初罗帐里般般逞遍,今日个纸褙子又将咱欺骗,受了你万千作贱,那些儿体面?呀,谁似您浪短命随机应变。(石府尹云)张千,将大棒子来者!(韩辅臣云)哥哥,看您兄弟薄面,饶恕杜蕊娘初犯罢!(石府尹云)张千,带过杜蕊娘来!(正旦跪科)(石府尹云)你在我衙门里供应多年,也算的个积年了,岂不知衙门法度?失误了官身,本该扣厅责打四十,问你一个不应罪名。既然韩解元在此替你哀告,这四十板便饶了,那不应的罪名却饶不的!(韩辅臣云)那杜蕊娘许嫁您兄弟了,只望哥哥一发连这公罪也饶了罢!(做跪科八石府尹忙扯起科,云)杜蕊娘,你肯嫁韩解元么?(正旦云)妾委实愿嫁韩辅臣。(石府尹云)既如此,老夫出花银百两,与你母亲做财礼,则今日准备花烛酒筵,嫁了韩解元者。(韩辅臣云)多谢哥哥完成我这桩美事!(正旦云)多谢相公抬举!(唱)【川拨棹】似这等好姻缘,人都道全在天。若是俺福过灾缠,空意惹情牵;间阻的山长水远,几时得人月圆?【七兄弟】早则是对面、并肩、绿窗前,从今后称了平生愿。一个向青灯黄卷赋诗篇,一个剪红绢翠锦学针线。【梅花酒】忆分离自去年,争些儿打散文鸳,折破芳莲,咽断顽涎。为老母相间阻,使夫妻死缠绵,两下里正熬煎,谢公相肯矜怜。【收江南】呀,不枉了“一春常费买花钱“,也免得佳人才子只孤眠。得官呵,相守赴临川,随着俺解元,再不索哭啼啼扶上贩茶船!(韩辅臣同正旦拜谢科,云)哥哥请上,您兄弟拜谢。(石府尹答拜科,云)贤弟,恭喜你两口儿圆和了也!但这法堂上是断合的去处,不是你配合的去处。张千,近前来,听俺分付:你取我俸银二十两,付与教坊司色长,着他整备鼓乐,从衙门首迎送韩解元到杜蕊娘家去,摆设个大大筵席。但是他家亲眷,前日在金线池上劝成好事的,都请将来饮宴,与韩解元、杜蕊娘庆喜。宴毕之后,着来回话者。(词云)韩解元云霄贵客,杜蕊娘花月妖姬。本一对天生连理,被虔婆故意凌欺。担阁的男游别郡,抛闪的女怨深闺。若不是黄堂上聊施巧计,怎能勾青楼里早遂佳期!题目韩解元轻负花月约老虔婆故阻燕莺期正名石好问复任济南府杜蕊娘智赏金线池
楔子
(正末扮周荣祖同旦儿张氏,俫儿上,云)小人汴梁曹州人氏,姓周名荣祖,字伯成。浑家张氏,孩儿长寿。小生先世广有家财,因祖父周奉记敬理释门,盖起一所佛院,每日看经念佛,祈保平安。至我父亲,一心只做人家,为修理宅舍,这木石砖瓦,无处取办,遂将那所佛院尽毁废了。比及宅舍工完,我父亲得了一病,百般的医药无效,人皆以为不信佛教之过。我父亲亡后,家私里外,都是小生掌把。小生学成满腹诗书,现今黄榜招贤,开放选场。大嫂,我待要应举走一遭去,你意下如何?(旦儿云)秀才,不知好着俺领了长寿孩儿,一路同去么?(正末云)这也使的。大嫂,有俺那祖财,携带不去,且埋在后面墙下,房廊屋舍着行钱看守着。俺和你带了孩儿,上朝取应去,但得一官半职,改换家门,可不好也!(旦儿云)既如此,便当收拾行李,随你同去则个。(正末云)大嫂,想俺祖上信佛,俺父亲偏不信佛,到今日都有报应也呵!(唱)
杂剧·看钱奴买冤家债主。。郑延玉。 楔子(正末扮周荣祖同旦儿张氏,俫儿上,云)小人汴梁曹州人氏,姓周名荣祖,字伯成。浑家张氏,孩儿长寿。小生先世广有家财,因祖父周奉记敬理释门,盖起一所佛院,每日看经念佛,祈保平安。至我父亲,一心只做人家,为修理宅舍,这木石砖瓦,无处取办,遂将那所佛院尽毁废了。比及宅舍工完,我父亲得了一病,百般的医药无效,人皆以为不信佛教之过。我父亲亡后,家私里外,都是小生掌把。小生学成满腹诗书,现今黄榜招贤,开放选场。大嫂,我待要应举走一遭去,你意下如何?(旦儿云)秀才,不知好着俺领了长寿孩儿,一路同去么?(正末云)这也使的。大嫂,有俺那祖财,携带不去,且埋在后面墙下,房廊屋舍着行钱看守着。俺和你带了孩儿,上朝取应去,但得一官半职,改换家门,可不好也!(旦儿云)既如此,便当收拾行李,随你同去则个。(正末云)大嫂,想俺祖上信佛,俺父亲偏不信佛,到今日都有报应也呵!(唱)【仙吕】【赏花时】积善存仁为第一,暗室亏心天地和。则俺这家豪富是祖先积,只为他施仁布德,也则要博一个孝子和贤妻。【幺篇】可不道湛湛青天不可欺,举意之前悔后迟。空内有神祗,(带云)俺父亲呵!(唱)不合兴心儿拆毁,今日个客路里怨他谁!(同下)第一折(外扮灵派侯,领鬼力上,诗云)赫奕丹青庙貌隆,天分五岳镇西东。时人不识阴功大,但看香烟散满空。吾神乃东岳殿前灵派侯是也。想东岳泰山者,乃群仙之祖,万峰之尊,天地之孙,神灵之祚,在于兖州地方。古有金轮皇帝,妻乃弥轮仙女,夜梦吞二日,觉而有孕,所生二子,长曰金虹氏,次曰金蝉氏。金虹氏乃东岳圣帝是也。圣帝在长白山有功,封为古岁太岳真人,汉明帝时封为泰山元帅,管十八地狱七十四司生死之期。自尧舜禹汤周秦汉魏,则有都天府君之位。自唐武后垂拱三年七月初一日,封为东岳之神,至开元十三年,加为天齐王,宋真宗朝封为东岳齐大生神圣帝。这的是天地循环,周而复始。便好道:不孝谩烧千束纸,亏心空爇万炉香。神灵本是正直做,不受人间枉法赃。如今阳世有一人,乃是贾仁。此人在吾神庙中埋天怨地,告诉神明,只说不怜悯他。想他今日必然又来告诉,吾神自有个显应。这早晚敢待来也!(净扮贾仁上,诗云)又无房舍又无田,每日城南窑里眠。一般带眼安眉汉,何事手中偏没钱?小可曹州人氏贾仁的便是。幼年间父母双亡,别无甚亲眷,则我单身独自,人见我十分过的艰难,都唤我做穷贾儿。想人生世间,有那等骑鞍压马,富贵奢华,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他也是一世人,偏贾仁吃了那早起的,无那晚夕的;每日烧地眠炙地卧,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可也是一世人。天那!你也睁开眼波,兀的不穷杀贾仁也!我每日家不会做甚么营生,则是与人家挑土筑墙,和泥托坯,担水运浆,做坌工生活度日,到晚来在那破瓦窑中安身。今日替人家打着一堵儿墙,打起半堵儿,只为气力不加,还有半堵儿不曾打的。我如今困乏了,且歇一歇。这里有一所东岳灵派侯庙,我去那庙中诉我这苦楚去,就烧一炷香去。天那,兀的不穷杀贾仁也!(做到庙跪科,云)我也无那香,只是捻土为香,祷告神灵可怜见。小人是贾仁,想有那等骑鞍压马,穿罗着锦,吃好的,用好的,他也是一世人。我贾仁也是一世人,偏我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烧地眠,炙地卧,穷杀贾仁也!上圣,但有些小富贵,我也会斋僧布施,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我可也舍的,则是圣贤可怜见我。说话中间,觉得身体有些困倦,我且在这屋檐下暂时歇息咱。(做睡倒科)(灵派侯云)鬼力,与我摄过贾仁来者!(问云)兀那贾仁,你为何在吾神庙中埋天怨地,怨恨俺神灵,你主何缘故?(贾仁做拜科,云)上圣可怜见,小人怎敢埋天怨地。我想贾仁生于人世之间,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烧地眠,炙地卧,穷杀贾仁也!上圣可怜见,但与我些小衣禄食禄,我贾仁也会斋僧布施,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我可也舍的。上圣,则是可怜见咱。(灵派侯云)这桩事曾福神该管。鬼力,与我唤的增福神来者。(正末扮增福神上,云)小圣增福神也。掌管人间生死、贵贱、高下、六科、长短之事,十八地狱,七十四司。我想尘世人心性迷痴,不知为善。只看那奈河潺潺,金桥之上并无一人也呵。(唱)【仙吕】【点绛唇】这等人轻视贫乏,不恤鳏寡。天生下、一种奸滑,将神鬼都瞒唬。(正末云)常言道:"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信有之也!(唱)【混江龙】你休要虚贪声介,但存的那心田一寸是根芽。不肯道甘贫守分,都则待侥幸成家。自拿着杀子杀孙笑里刀,怎留的好儿好女眼前花。你则看那阳间之事,正和俺阴府无差,明明折挫,暗暗消乏。这等人动则是忘人恩、背人义、昧人心,管甚么败风俗、杀风景、伤风化!怎能够长享着肥羊法酒,异锦的这轻纱?(做见科,云)上圣呼唤小神,有何法旨?(灵派侯云)今阳世间有一贾仁,每日在吾庙中埋天怨地,怪恨俺神灵。你与我问他去。(正末云)理会的。(做问科,云)兀那贾仁,是你怪恨俺这神灵来么?(贾仁云)上圣可怜见,俺贾仁怎敢怪恨您这神灵。我则说世上有那等人,穿罗着锦,骑鞍压马,吃好的,用好的,他又有钱钞使。他也是一个人,偏我贾仁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烧地眠,炙地卧,兀的不穷杀贾仁也!则怨我小人的命薄,怎敢埋天怨地?上圣可怜见,则与我些小衣禄食禄,我也会斋僧布施,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我可也舍的。上圣,则是可怜见咱。(正末云)噤声!(回云)上圣,此人平日之间,不敬天地,不孝父母,毁僧谤佛,杀生害命,当受冻饿而死。上圣管他做甚么!(灵派侯云)则怕注的他这衣禄食禄差了么?(正末唱)【油葫芦】那一个红脸儿的阎王不是耍,捏胎儿依正法,则他注生的分数几曾差?这等人向官员财主里难安插,好去那驴骡狗马里刚投下。又不曾将他去油锅里炸,又不曾将他去剑树上杀。据着那阿鼻地狱天来大,但得个人身体便可也不亏他。(灵派侯云)尊神,论此等人在世,不知怎生贪财好贿,害众成家也。(正末唱)【天下乐】这等人何足人间挂齿牙,他前世里奢华,那一片贪财心没乱煞,则他油锅内见钱也去挝。富了他这一辈人,穷了他那数百家,今世里受贫穷还报他。(贾仁云)上圣休听增福神说,念小人不是这样人。小人是个好人,平日之间也是个看经念佛,吃斋把素,行善事的人。上圣怎生可怜见,与小人些小富贵,可也好也!(正末云)你这厮平昔之间,扭曲作直,抛撒五谷,伤残物命,害众成家,你怎生能够发迹那?(灵派侯云)尊神,此人前生抛撒净水,作贱五谷,今世正当冻死饿死也。(正末唱)【那吒令】你前世里造下,今世里折罚;前世里狡猾,今世里叫华;前世里抛撒,今世里饿杀。(贾仁云)我平昔间也是个敬天地,尊法度,和弟兄,睦六亲,信佛法,礼三光,孝父母,不偷盗。我是个心慈好善的人,现如今吃长斋哩!上圣,但与我些小富贵,我做本分营生买卖去也。(正末唱)你使的是造恶心,但说的是亏心话,不肯做本分生涯。(灵派侯云)正是"亏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吾神自有点检,怎瞒的过也。(正末唱)【鹊踏枝】亏心也尽由他,造恶也怎瞒咱,上面有湛湛青天,下面有漫漫黄沙。请上圣鉴察,枉将他救拔,俺可管他甚贫富穷达。(贾仁云)上圣,我爷娘在时,也还奉养他好好的,从亡化之后,不知甚么缘故,颠倒一日穷一日了,我也在爷娘坟上烧钱裂纸,浇茶奠酒,我这泪珠儿至今不曾干,至是一个孝顺的人。(正末云)噤声!(唱)【寄生草】你爷娘在生时耽饥饿,死了也奠甚茶?则你那泪珠儿滴尽空潇洒,瀽了些浆水饭那里肯道停时霎,巴的那纸钱灰烧过无牵挂。你可便瀽了那百壶浆也湿不透墓门前,浇的那千种茶怎流得到黄泉下?(灵派侯云)尊神,这等穷儿乍富,瞒心昧己,欺天诳地,只要损别人安自己,正是一世儿不能够发迹的。(正末唱)【六幺序】这人没钱时无些话,才的有便说夸,打扮似大户豪家。你看他耸起肩胛,迸定鼻凹,没半点和气谦洽。每日在长街市上把青骢跨,只待要弄柳拈花,马儿上扭捏着身子儿诈。做出那般般样势,种种村沙!【幺篇】则说街狭,更嫌人杂,把玉勒牢拿,玉鞭忙加。撺行花踏,见的白蹅,问甚么邻家,那肯道樊鞍下马,直将穷民来傲慢杀。(贾仁云)上圣,我贾仁不是这等人。你但与我些小富贵,我也会和街坊,敬邻里,识尊卑,知上下。只愿上圣可怜见咱。(正末唱)他虽则消乏,也是你邻里家,须索将礼数酬答。则你那自尊自贵无高下,真乃是井底鸣蛙。似这等待穷民肚量些儿大,则你那酸寒乞俭,怎消得富贵荣华!(灵派侯云)尊神,据着贾仁埋天怨地,正当冻死饿死。便好道天不生无禄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吾等体上帝好生之德,权且与他些福力咱。(正末云)既如此,待小圣看去波。(做看科,云)上圣,据着这厮正当冻死饿死。今奉上圣法旨,权且借些福力与他。看的有曹州曹南周家庄上,他家福力所积,阴功三辈,为他一念差池,合受折罚。我如今将那家的福力、权且借与他二十年。等到二十年后,着他双手儿交还本主便了。(灵派侯云)这个使的。(正末云)兀那贾仁。(贾仁做应科)(正末云)你本当冻死饿死,上圣可怜见,借与你些福力。今有曹州曹南周家庄上,所积阴功三辈,只因一念差池,合受折罚。我如今将那家福力权且借与你二十年,待到二十年后,你两只手儿交付还他那本主。你记者:比及你去呵,索钱的可早等着你也。(贾仁做拜谢科,云)谢上圣济拔之恩。我便做财主去也。(正末云)噤声!(唱)【赚煞】则你这成家子未安身,那个破家鬼先生下。(贾仁云)我若做了财主呵,穿一架子好衣服,骑着一匹好马,去那三山骨上赠他一鞭,那马不剌剌。(正末云)做甚么?(贾仁云)没,我则这般道。(正末做笑科,唱)我则是借与你那钱龙儿入家,有限次的光阴你权掌把,(贾仁云)上圣可怜见,不知借与我几十年?(正末唱)我则是借与你二十年仍旧还他。(贾仁云)上圣,怎么可怜见,则借得小人二十年?左右是一个小字儿,高处再添上一画,借的我三十年,可也好也?(正末云)噤声!这厮还不足哩!(唱)你还待告增加,怎知这祸福无差,贫和富都是前缘非浪假。为甚么桃花向三月奋发,菊花向九秋开罢?(带云)你道为甚么那?(唱)也则为这天公不放一时花。(灵派侯云)兀那贾仁,据着你正当冻死饿死,吾神体上帝好生之德,权且借与你二十年福力,二十年后,交还与那本主。便好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天若不降严霜,松柏不如蒿草。神明若不报应,积善不如作恶。莫瞒天地莫瞒心,心不瞒时祸不侵。十二时中行好事,灾星变作福星临。(做挥手科,云)贾仁,你休推睡里梦里。(并下)(贾仁做醒科,云)哎呀,一觉好睡也,原来是南柯一梦。恰才上圣分明的对我说,曹州曹南周家庄上的福力,借与我二十年,我如今便做财主。财主也,知他在那里?便好道"梦是心头想",信他做甚么?还有半堵墙儿不曾打的哩我可去打那半堵墙儿去。天那,兀的不穷杀贾仁也!(下)第二折(外扮陈德甫上,诗云)耕牛无宿科,仓鼠有余粮。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小可姓陈,双名德甫,乃本处曹州曹南人氏。幼年间攻习诗书,颇亲文墨,不幸父母双亡,家道艰难,因此将儒业废弃,与人家做个门馆先生,度其日月。此处有一个是贾老员外,有万贯家财,鸦飞不过的田产物业,油磨坊,解典库,金银珠翠,绫罗缎目占,不知其数。他是个巨富的财主。这里可也无人,一了他一贫如洗,专与人家挑土筑墙,和泥托坯,担水运浆,做坌工生活,常是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人都叫他做穷贾儿。也不知他福分生在那里,这几年间暴富起来,做下泼天也似家私。只是那员外虽然做个财主,争奈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别人的东西恨不得擘手夺将来,自己的东西舍不的与人;若与人呵,就心疼杀了也。小可今日正在他家坐馆,这馆也不是教学的馆,无过在他解典库里上些帐目。那员外空有家私,寸男尺女皆无。数次家常与小可说:"街市上但遇着卖的或男或女,寻一个来与我两口儿喂眼。"小可已曾吩咐了店小二,着他打听着,但有呵便报我知道。今日无甚事,到解典库中看看去。(下)(净扮店小二上,诗云)酒店门前三尺布,人来人往图主顾,做下好酒一百缸,倒有九十九缸似头醋。自家店小二的便是。俺这酒店是贾员外的。他家有个门馆先生,叫做陈德甫。三五日来算一遭帐。今日下着这般大雪,我做了一缸新酒,不供养过不敢卖,待我供养上三杯酒。(做供酒科,云)招财利市土地,俺这洒一缸胜似一缸。俺将这酒帘儿挂上,看有甚么人来?(正末周荣祖领旦儿、俫儿上,云)小生周荣祖,嫡亲的三口儿家属,浑家张氏,孩儿长寿。自应举去后,命运未通,功名不遂。这也罢了!岂知到的家来,事事不如意,连我祖遗家财,埋在墙下的,都被人盗去。从此衣食艰难,只得领了三口儿去洛阳探亲,图他救济。偏生这等时运,不遇而回。正值暮冬天道,下着连日大雪,这途路上好苦楚也呵!(旦儿云)秀才,似这等大风大雪,俺每行动些儿。(俫儿云)爹爹,冻饿杀我也。(正末唱)【正宫】【瑞正好】赤紧的路难通,俺可也家何在?休道是乾坤老山也头白。四野冻云垂,万里冰花盖,肯分的俺三口儿离乡外。(带云)大嫂,你看大雪也。(唱)【滚绣球】是谁人碾琼瑶往下筛?是谁人剪冰花迷眼界?恰便似玉琢成六街承三陌,恰便似粉妆就展阁楼台。(带云)似这雪呵,(唱)便有那韩退之蓝关前冷怎当?便有那孟浩然驴背上也跌下来,(带云)似这雪呵,(唱)便有那剡溪中禁回他子猷访戴,则俺这三口儿兀的不冻倒尘埃?(做寒战科,带云)勿、勿、勿!(唱)眼见的一家受尽千般苦,可甚么十谒朱门九不开,委实难捱。(旦儿云)秀才,似这般风又大,雪又紧,俺且去那里避一避,可也好也。(正末云)大嫂,俺到那酒务儿里避雪去来。(做见科,云)哥哥支揖。(店小二云)请家里坐吃酒去。秀才,你那里人氏?(正末云)哥哥,我那得那钱来买酒吃!小生是个穷秀才,三口儿探亲去来,不想遇着一天大雪,身上无衣,肚里无食,一径的来这里避一避儿。哥哥,怎生可怜见咱?(店小二云)那一个顶着房子走哩〉你们且进来避一避儿。(正末做同进科,云)大嫂,你看这雪越下的紧了也。(唱)【倘秀才】饿的我肚里饥失魂丧魄,冻的我身上冷无颜落色。这雪呵,偏向俺穷汉身边乱洒来。(带云)大嫂(唱)你看雪深埋脚面,风紧透人怀,我忙将这孩儿的手揣。(店小二做叹科,云)你看这三口儿,身上无衣,肚里无食;偌大的风雪,到俺店肆中避避。哪里不是积福处?家里来,家里来。我见这个人身上单寒,我早晨间供养的利市酒三蛊儿,我与那秀才蛊吃。兀那秀才,俺与你蛊酒吃。(正末云)哥哥,我那里得那钱钞来买酒吃?(店小二云)俺不要你钱钞。我见你身上单寒,与你蛊酒吃。(正末云)哥哥说不要小生钱,则这等与我蛊酒吃,多谢了哥哥。(做吃酒科,云)好酒也。(唱)【滚绣球】见哥哥酒斟着磁盏台,香浓也胜琥珀,哥哥也你莫不道小人现钱多卖,问甚么新醉茅柴。(带云)这酒呵,(唱)赛中山宿酝开,笑兰陵高价抬,不枉了唤做那凤城春色,(带云)我饮一杯呵,(唱)恰便似重添上一件锦胎。(带云)这雪呵,(唱)似千团柳絮随风舞,(带云)我恰才咽下这杯酒去呵,(唱)可又早两朵桃花上脸来,便觉的和气开怀。(旦儿云)秀才,恰才谁与你酒吃来?(正末云)是那卖酒的哥哥,见我身上单寒,可怜见我,与我了蛊酒吃。(旦儿云)我这一会儿身上寒冷不过,你怎生问那卖酒的讨一蛊酒儿也我吃,可也好也。(正末云)大嫂,羞人答答,教我怎生问他讨酒吃?(做对店小二揖科,云)哥哥,我那浑家问我那里吃酒来,我便道:"卖酒的哥哥见我身上单寒,与了我一蛊酒儿吃。"他便道:"我身上冷不过,怎生再讨得半蛊酒儿吃,可也好也。"(店小二云)你娘子也要蛊酒吃,来、来、来,俺舍这蛊酒儿与你娘子吃罢。(正末云)多谢了哥哥。大嫂,我讨了一蛊酒来,你吃,你吃。(俫儿云)爹爹,我也要吃一蛊。(正末云)儿也,你着我怎生问他讨那?(又做揖科,云)哥哥,我那孩儿道:"爹爹,你那里得这酒与奶奶吃来?"我便道:"那卖酒的哥哥又与了我一蛊儿吃。"我那孩儿便道:"怎生再讨的一蛊儿我吃,可也好也。"(店小二云)这等,你一发搬在俺家中住罢。(正末云)哥哥,那里不是积福处!(店小二云)来、来、来,俺再与你这一蛊儿酒。(正末云)多谢了哥哥。孩儿,你吃、你吃。(店小二云)比及你这等贫呵,把这小的儿与了人家可不好?(正末云)我怕不肯!但未知我那浑家心里何如?(店小二云)你和你那娘子商量去。(正末云)大嫂,恰才那卖酒的哥哥道:"似你这等饥寒,将你那孩儿与了人可不好?(旦儿云)若与了人,倒也强似冻饿死了。只要那一份人家养的活,便与他去罢。(正末做见店小二,云)哥哥,俺浑家肯把这个小的与了人家也。(店小二云)秀才,你真个要与人?(正末云)是,与了人罢。(店小二云)我这里有个财主要,我如今领你去。(正末云)他家里有儿子么?(店小二云)他家儿女并没一个儿哩。(正末唱)【倘秀才】卖与个有儿女的是孩儿命衰,卖与个无子嗣的是孩儿大采,撞着个有道理的爹娘是孩儿修福来。(带云)哥哥,(唱)你救孩儿一身苦,强似把万僧斋,越显的你个哥哥敬客。(店小二云)既是这等,你两口儿则在这里,我叫那买孩儿的人来。(做向古门叫科,云)陈先生在家么?(陈德甫上,云)店小二,你唤我做甚么?(店小二云)你前日吩咐我的事,如今有个秀才,要卖他小的,你看去。(陈德甫云)在那里?(店小二云)则这个便是。(陈德甫做看科,云)是一个有福的孩儿也。(正末云)先生支揖。(陈德甫云)君子恕罪。敢问秀才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何就肯卖了这孩儿?(正末云)小生曹州人氏,姓周名荣祖,字伯成。因家业凋零,无钱使用,将自己亲儿情愿过房与人为儿。先生,你可作成小生咱。(陈德甫云)兀那君子,我不要这孩儿。这里有个贾老员外,他寸男尺女皆无,若是要了你这孩儿,他有泼天也似家缘家计,久后就是你这孩儿的。你跟将我来。(正末云)不知在那里住?我跟将哥哥去。(携旦儿同俫儿下)(店小二云)他三口儿跟的陈先生去了也。待我收拾了铺面,也到员外家看看去。(下)(贾仁同卜儿上,云)兀的不富贵杀我也。常言道:"人有七贫八富",信有之也。自家贾老员外的便是。这里也无人。自从与那一分人家打墙,刨出一石槽金银来,那主人也不知道,都被我悄悄的搬运家来,盖起这房廊、屋舍、解典库、粉房、磨房、油房、酒房,做的生意都如水也似的长将起来。我如今旱路上有田,水路上有船,人头上有钱,那一个敢叫我做穷贾儿?皆以员外呼之。但是一件,自从有这家私,娶的个浑家也有好几年了,争奈寸男尺女皆无,空有那鸦飞不过的田产,教把那一个承领?(做叹科,云)我平昔间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我可不知怎生来这么悭吝苦克?若有人问我要一贯钞呵,哎呀,就如同挑我一条筋相似。如今又有一等人叫我做悭贾儿,这也不必题起。我这解典库里有一个门馆先生,叫做陈德甫,他替我家收钱举债。我数番家吩咐他,或儿或女寻一个来,与我两口儿喂眼。(卜儿云)员外,你既吩咐了他,必然访得来也。(贾仁云)今日下着偌大的雪,天气有些寒冷。下次小的每,少少的酾些热酒儿来,则撕只水鸡腿儿来,我与婆婆吃一蛊波。(陈德甫同正末、旦儿、俫儿上,云)秀才,你且在门首等着,我先过去与员外说知。(做见科,贾仁云)陈德甫,我数番家吩咐你,教你寻一个小的,怎这般不会干事?(陈德甫云)员外,且喜有一个小的哩。(贾仁云)有在那里?(陈德甫云)现在门首。(贾仁云)他是个甚么人?(陈德甫云)他是个穷秀才。(贾仁云)秀才便罢了,甚么穷秀才!(陈德甫云)这个员外,有那个富的来卖儿女那!(贾仁云)你教他过来我看。(陈德甫出,云)兀那秀才,你过去把体面见员外者。(正末做揖科,云)先生,你须是多与我些钱钞。(陈德甫云)你要的他多少?这事都在我身上。(正末云)大嫂,你看着孩儿,我见员外去也。(做入科,云)员外支揖。(贾仁云)兀那秀才,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正末云)小生曹州人氏,姓周名荣祖,字伯成。(贾仁云)住了。我两个眼里偏生见不的这穷厮。陈德甫,你且着他靠后些,饿虱子满屋飞哩。(陈德甫云)秀才,你依着员外靠后些。他那有钱的是这等性儿。(正末做出科,云)大嫂,俺这穷的好不气长也(贾仁云)陈德甫,咱要买他这小的,也索要立一纸文书。(陈德甫云)你打个稿儿。(贾仁云)我说与你写:立文书人周秀才,因为无钱使用,口食不敷,难以度日,情愿将自己亲儿某人,年几岁,卖与财主贾老员外为儿。(陈德甫云)谁不知你有钱,只要员外勾了,又要那"财主"两字做甚么?(贾仁云)陈德甫,是你抬举我哩,我不是财主,难道叫我穷汉?(陈德甫云)是、是、是,财主,财主。(贾仁云)那文书后头写道:当日三面言定,付价多少。立约之后,两家不许反悔。若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悔之人使用。恐后无凭,立此文书,永远为照。(陈德甫云)是了,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他这正钱可是多少?(贾仁云)这个你莫要管我,我是个财主,他要的多少,我指甲里弹出来的,他可也吃不了。(陈德甫云)是、是、是,我与那秀才说去。(做出科,云)秀才,员外着你立一纸文书哩。(正末云)哥哥,可怎生写那?(陈德甫云)他与你个稿儿:今有过路周秀才,因为无钱使用,半自己亲和,年方几岁,情愿卖与财主贾老员外为儿。(正末云)先生,这财主两字也不消的上文书。(陈德甫云)他要这样写,你就写了罢。(正末云)便依着写。(陈德甫云)这文书不打紧,有一件要紧,他说后面写着:如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反悔之人。(正末云)先生,那反悔的罚宝钞一千贯,我这正钱可是多少?(陈德甫云)知他是多少?秀才,你则放心,恰才他也曾说来,他说我是个巨富的财主,要的多少,他指甲里弹出来的,着你吃不了哩。(正末云)先生说的是,将纸笔来。(旦儿云)秀才,咱这恩养钱可曾议定多少?你且慢写着。(正末云)大嫂,恰才先生不说来,他是个巨富的财主,他那指甲里弹出来的,俺每也吃不了,则管里问他多少怎的?(唱)【滚绣球】我这里急急的研了墨浓,便待要轻轻的下了笔划。(俫儿云)爹爹,你写甚么哩?(正末云)我儿也,我写的是借钱的文书。(俫儿云)你说借那一个的?(正末云)儿也,我写了可与你说。(俫儿云)我知道了也。你在那酒店里商量,你敢要卖了我也!(正末云)呀!儿也,这是我不得已委实无奈,(俫儿做哭科,云)可知道无奈。则是活便一处活,死便一处死,怎下的卖了我也!(正末哭云)呀!儿也,想着俺子父的情呀,(唱)可着我班管难抬。这孩儿情性乖,是他娘肠肚摘下来。今日将俺这子父情可都撇在九霄云外,则俺这三口儿生扢扎两处分开。(旦儿云)怎下的撇了我这亲儿,兀的不痛杀我也!(正末哭唱)做娘的伤心惨惨刀剜腹,做爹的滴血簌簌泪满腮,恰便似郭巨般活把儿埋。(做写科,云)这文书写就了也。(陈德甫云)周秀才,你休烦恼。我将这文书与员外看去。(做入科,云)员外,他写了文书也。你看。(贾仁云)将来我看:"今有立文书人周秀才,因为无钱使用,只食不敷,难以度日,情愿将自己亲儿长寿,年七岁,卖与财主贾老员外为儿。"写的好,写的好。陈德甫,你则叫那小的过来,我看看咱。(陈德甫云)我领过那孩儿来与员外看。(见正末云)秀才,员外要看你那孩儿哩。(正末云)儿也,你如今过去,他问你姓甚么,你说我姓贾。(俫儿云)我姓周。(正末云)姓贾。(俫儿云)便打杀我也则姓周。(正末哭科,云)儿也!(陈德甫云)我领这孩儿过去。员外,你看好个孩儿也。(贾仁云)这小的是好一个孩儿也。我的儿也,你今日到我家里,那街上的人问你姓甚么,你便道我姓贾。(俫儿云)我姓周。(贾仁云)姓贾。(俫儿云)我姓周。(做打科,云)这弟子孩儿养杀也不坚,婆婆,你问他。(卜儿云)好儿也,明日与你做花花袄子穿。有人问你姓甚么,你道我姓贾。(俫儿云)便大红袍与我穿,我也则姓周。(卜儿打科,云)这弟子孩儿养杀也不坚。(陈德甫云)他父母不曾去哩,可怎么便下的打他?(俫儿叫科,云)爹爹,他每打杀我也!(正末做听科,云)我那儿怎生这等叫?他可敢打俺孩儿也!(唱)【倘秀才】俺儿也差着一个字千般的见责,(云)那员外好狠也!(唱)那员外伸着五个指十分的便掴,打的他连耳通红半壁腮。说又不敢高声语,哭又不敢放声来,他则是偷将那泪揩。(做叫科,云)陈先生,陈先生,早打发俺每去波。(陈德甫出见,云)是,我着员外打发你去。(正末云)先生,天色渐晚,误了俺途程也。(陈德甫入见科,云)员外,且喜,且喜,有了儿也。(贾仁云)陈德甫,那秀才去了么?改日请你吃茶。(陈德甫云)哎呀,他怎么肯去?员外还不曾与他恩养钱哩。(贾仁云)甚么恩养钱?随他与我些便罢。(陈德甫云)这个员外,他为无钱才卖这个小的,怎么倒要他恩养钱那?(贾仁云)陈德甫,你好没分晓!他因为无饭的养活儿子,才卖与我。如今要在我家吃饭,我不问他要恩养钱,他倒问我要恩养钱?(陈德甫云)好说。他也辛辛苦苦养这小的,与了员外为儿,专等员外与他些恩养钱,做盘缠回家去也。(贾仁云)陈德甫,他若不肯,便是反悔之人,你将这小的还他去,教他罚一千贯宝钞来瓦解。(陈德甫云)怎么倒与你一千贯钞?员外,你则与他些恩养钱去。(贾仁云)陈德甫,那秀才敢不要,都是你捣鬼?(陈德甫云)怎么是我捣鬼?(贾仁云)陈德甫,看你的面皮,待我与他些。下次小的每天库。(陈德甫云)好了。员外开库哩。周秀才,你这一场富贵不小也。(贾仁云)拿来。你兜着,你兜着。(陈德甫云)我兜着。与他多少?(贾仁云)与他一贯钞。(陈德甫云)他这等一个孩儿,怎么与他一贯钞?忒少。(贾仁云)一贯钞上面有许多的宝字,你休看的轻了。你便不打紧,我便似挑我一条筋哩!倒是挑我一条筋也熬了,要打发出这一贯钞,更觉艰难。你则与他去,他是个读书的人,他有个要不要也不见的。(陈德甫云)我便依着你,且拿与他去。(做出见科,云)秀才你休慌,安排茶饭哩。这个是员外打发你的一贯钞。(旦儿云)我几盆儿水洗的孩儿偌大,可怎生与我一贯钞!便买个泥娃娃儿,也买不的。(正末云)想我这孩儿呀,(唱)【滚绣球】也曾有三年乳十月胎,似珍珠掌上抬;甚工夫养得他偌大,须不是半路里拾的婴孩。(做叹科,唱)我虽是穷秀才,他觑人忒小哉!那些个公平买卖,量这一贯钞值甚钱财!(带云)员外,你的意思我也猜着你了。(陈德甫云)你猜着甚的?(正末唱)他道我贪他香饵终吞钓,我则道留下青山怕没柴,拚的个搠笔巡街。(旦儿云)还了我孩儿,我们去罢。(陈德甫云)你且慢些,我见员外去。(正末云)天色晚也,休斗小生耍。(陈德甫入科,云)员外,还你这钞。(贾仁云)陈德甫,我说他不要么。(陈德甫云)他嫌少,他说买个泥娃娃儿也买不的。(贾仁云)那泥娃娃儿会吃饭么?(陈德甫云)不是这等说,那个养儿女的算饭钱来?(贾仁云)陈德甫,也着你做人哩。常言道:"有钱不买张口货"。因他养活不过,方才卖与人。我不要他还饭钱也够了,倒要我的宝钞?我想来,都是你背地里调唆他。我则问你怎么与他钞来?(陈德甫云)我说:"员外与你钞。"(贾仁云)可知他不要哩,你轻看我这钞了。我教与你,你把这钞高高的抬着,道:"兀那穷秀才,贾老员外与你宝钞一贯。"(陈德甫云)抬的高杀,也则是一贯钞。员外,你则快些打发他去罢。(贾仁云)罢、罢、罢!小的每开库,再拿一贯钞来与他。(做与钞科)(陈德甫云)员外,你问他买甚么东西哩,一贯一贯添。(贾仁云)我则是两贯,再也没的添了。(陈德甫云)我且拿与他去。(做出见科,云)秀才,你放心,员外安排茶饭哩。秀才,那头里是一贯钞,如今又添你一贯钞。(正末云)先生,可怎生只与我两贯,我几盆儿水洗的孩儿偌大,先生休斗小生耍。(陈德甫云)嗨!这都是领来的不是了!我再见员外去。(做入科,云)员外,他不肯。(贾仁云)不要闲说,白纸上写着黑字儿哩:"若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悔之人使用。"这便是他反悔,你着他拿一千贯钞来。(陈德甫云)他有一千贯时,可便不卖这小的了!(贾仁云)哦!陈德甫,你是有钱的!你买么?快领了去,着他罚一千贯钞来与我。(陈德甫云)员外,你添也不添?(贾仁云)不添。(陈德甫云)你真个不添?(贾仁云)真个不添。(陈德甫云)员外,你又不肯添,那秀才又不肯去,教我中间做人也难。便好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罢、罢、罢!员外,我在你家两个月,该与我两贯饭钱,我如今问员外支过,凑着你这两贯,共成四贯,打发那秀才回去。(贾仁云)哦!要支你的饭钱凑上四贯钱,打发那穷秀才去,这小的还是我的。陈德甫,你原来是个好人。可则一件,你那文簿上写的明白,道陈德甫先借过两个月饭钱,计两贯。(陈德甫云)我写的明白了。(做出见科,云)来、来、来,秀才,你可休怪。员外是个悭吝苦克的人,他说一贯也不添。我问他支过两月的馆钱,凑成四贯钞,送与秀才。这的是我替他出了两贯哩。秀才休怪。(正末云)这等,可不难为了你?(陈德甫云)秀才,你久后则休忘了我陈德甫。(正末云)贾员外则与我两贯钱,这两贯是先生替他出的。这等呵,倒是赍发了小生也。(唱)【倘秀才】如今这有钱的度量呵,做不的三江也那四海,便受用呵,多不到十年五载,我骂你个勒掯穷民狠员外。或是有人家典缎匹,或是有人家当鐶钗,你则待加一倍放解。(贾仁做出瞧科,云)这穷厮还不去哩!(正末唱)【赛鸿秋】快离了他这公孙弘东阁门木呈外,(旦儿云)秀才,俺今日撇下了孩儿,不知何日再得相见也?(正末云)大嫂,去罢。(唱)再休想汉孔隔北海开尊待。(陈德甫云)秀才,这两贯钞是我与你的。(正末云)先生此恩,异日必当重报。(唱)多谢你范尧夫肯付舟中麦,(带云)那员外呵,(唱)怎不学庞居士豫放来生债?(贾仁做揪住,怒科,云)这厮骂我,好无礼也。(正末唱)他、他、他,则待掐破我三思台,(贾仁做推正末科,云)你这穷弟子孩儿,还不走哩。(正末唱)他、他、他,可便攧破我天灵盖,(贾仁云)下次小的每,呼狗来咬这穷弟子孩儿。(正末做怕科,云)大嫂,我与你去罢。(唱)走、走、走,早跳出了齐孙膑这一座连环寨。(陈德甫云)秀才休怪,你慢慢的去,休和他一般见识。(旦儿云)秀才,俺行动些儿波。(正末唱)【随煞】别人家便当的一周年下架容赎解,(带云)这员外呵,(唱)他巴到那五个月还钱本利该。纳了利从头儿再取索,还了钱文书上厮混赖。似这等无仁义愚浊的却有财,偏着俺的德行聪明的嚼齑菜。这八个字穷通怎的排,则除非天打算日头儿轮到来。发背疔疮是你这富汉的灾,禁口伤寒着你这有钱的害。有一日贼打劫火烧了您院宅,有一日人连累抄没了旧钱债。恁时节合着锅无钱买米些,忍饥饿街头做乞丐,这才是你家破人亡见天败。(贾仁云)你这穷弟子孩儿,还不走哩。(正末云)员外,(唱)你还这等苦克瞒心骂我来,直待要犯了法遭了刑你可便恁时节改。(同旦儿下)(贾仁云)陈德甫,那厮去了也。他去则去,敢有些怪我?(陈德甫云)可知哩。(贾仁云)陈德甫,生受你。本待要安排一杯酒致谢,我可也忙,不得工夫。后堂中盒子里有一个烧饼,送与你吃茶罢。(同下)第三折(小末扮贾长寿领兴儿上,诗云)一生衣饭不曾愁,赢得人称贾半州。何事老亲能善病,教人终日皱眉头。自家贾长寿便是。父亲是贾老员外,叫做贾仁。母亲亡化已过。靠着祖宗福德,有泼天也似的家缘家计。俺父亲则生的我一个,人口顺都唤我做钱舍。我见一日不使三五两银子过不去。岂知俺父亲他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这等悭吝的紧。俺枉叫做钱舍,不得钱在手里,不曾用的个快活。近日俺父亲染病,不能动止。兴儿,我许下乐岳泰安神州烧香去,与俺父亲说知,多将些钱钞,等我去还愿。兴儿,跟着我见父亲去来。(下)(小末同兴儿扶贾仁上,云)哎呀,害杀我也。(做叹科,云)过日月好疾也!自从买了这个小的,可早二十年光景。我便一文不使,半文不用。这小的他却痴迷愚滥,只图穿吃,看的那钱钞便土块般相似,他可不疼。怎知我多使了一个钱,便心疼杀了我也!(小末云)父亲,你可想甚么吃那?(贾仁云)我儿也,你不知我这病是一口气上得的。我那一日想烧鸭儿吃,我走到街上,那一个店里正烧鸭子,油渌渌的。我推买那鸭子,着实的挝了一把,恰好五个指头挝的全全的。我来到家,我说盛饭来我吃,一碗饭我一咂一个指头,四碗饭咂了四个指头。我一会瞌睡上来,就在这板凳上,不想睡着了,被个狗舔了我这一个指头,我着了一口气,就成了这个病,罢、罢、罢!我往常间一文不使,半文不用。我今病重,左右是个死人了,我可也破一破悭,使些钱。我儿,我想豆腐吃哩。(小末云)可买几百钱?(贾仁云)买一个钱的豆腐。(小末云)一个钱只买得半块豆腐,把与那个吃?兴儿,你买一贯钞罢。(贾仁云)只买十文钱的豆腐。(兴儿云)他则有五文钱的豆腐,记下账,明白讨还罢。(贾仁云)我儿,恰才见你把十文钱都与那卖豆腐的了?(小末云)他还欠着我五文哩,改日再讨。(贾仁云)寄着五文,你可问他姓甚么?左邻是谁?右邻是谁?(小末云)父亲,你要问他邻舍怎的?(贾仁云)他假使搬的走了,我这五文钱问谁讨?(小末云)直是这等。父亲,你孩儿趁父亲在日,画一轴喜神,着子孙后代供养着。(贾仁云)我儿也,画喜神时不要画前面,则画背身儿。(小末云)父亲,你说的差了,画前面才是,可怎么画背身的?(贾仁云)你那里知道,画匠开光明,又要喜钱。(小末云)父亲,你也忒算计了。(贾仁云)我儿,我这病觑天远,入地近,多分是死的人了。我儿,你可怎么发送我?(小末云)若父亲有些好歹呵,你孩儿买一个好杉木棺材与父亲。(贾仁云)我的儿,不要买,杉木价高,我左右是死的人,晓的甚么杉木、柳木!我后门头不有那一个喂马槽,尽好发送了!(小末云)那喂马槽短,你偌大一个身子,装不下。(贾仁云)哦,槽可短,要我这身子短,可也容易。使斧子来把我这身子拦腰剁做两段,折叠着,可不装下也!我儿也,我嘱咐你,那时节不要咱家的斧子,借别人家的斧子剁。(小末云)父亲,俺家里有斧子,可怎么问人家借?(贾仁云)你哪里知道,我的骨头硬,若使我家斧子剁卷了刃,又得几文钱钢!(小末云)直是这等。父亲,你孩儿要上庙与父亲烧香去,与我些钱钞。(贾仁云)我儿,你不去烧香罢了。(小末云)孩儿许下香愿多时了,怎好不去?(贾仁云)哦,你许下愿来,这等,与你一贯钞去。(小末云)少。(贾仁云)两贯。(小末云)少。(贾仁云)罢、罢、罢,与你三贯,可忒多了。我儿,这一桩事要紧,我死之后休忘记讨还那五文钱的豆腐。(下)(兴儿云)小哥,不要听那老员外。你自去开库,拿着十个金子、十个银子,一千贯钞,我跟着你烧香去来。(小末云)兴儿,你说的是。我开了库,取了十个金子、十个银子、一千贯钞,到庙上烧香去来。(同兴儿下)(净扮庙祝上,诗云)官清司吏瘦,神灵庙主肥。有人来烧纸,则抢大公鸡。小道是东岳泰安州庙祝。明日三月二十八日,是东岳圣帝诞辰,多有远方人来烧香。我扫的庙宇干净,看有甚么人来。(正末同旦儿上,云)叫化咱,叫化咱……可怜见俺天捱无倚,无主无靠,卖了亲儿,无人养济,长街上可有那等舍贫的爹爹、奶奶呵!(唱)【商调】【集贤宾】我可便区区的步行离了汴梁,(带云)这途路好远也!(唱)过了些山隐隐更和这水茫茫。盼了些州城县镇,经了些店道村坊。遥望那东岱岳万丈巅峰,怎不见泰安州四面儿墙匡?(云)婆婆,这前面不是东岳爷爷的庙哩?(唱)这不是仁安殿盖造的接上苍,掩映着紫气红光。正值他春和三月天,(带云)婆婆,(唱)早来到仙阙五云乡。【逍遥乐】这的是人间天上,烧是的御赐名香,盖的是那敕修的这庙堂。我则见不断头客旅经商,还口愿百二十行。听的道是儿愿爹爹寿命长,又见那校椅上顶戴着亲娘。我这里千般感叹,万种凄惶,百样思量。(带云)庙官哥哥,俺两口儿一径来还愿的,赶烧炷儿头香,暂借一坨儿田地,与我歇息咱。(庙祝云)这老人家好苦恼也。既是还香愿的,我也做些好事,你老两口儿就在这一塌儿干净处安歇,明日绝早起来,烧了头香去罢。(正末云)谢了哥哥。婆婆,我和你在此安歇,明日赶一炷头香咱。(旦儿云)佛啰,俺那长寿儿也!(小末同兴儿上,云)兴儿,你看这庙上人好不多哩!(兴儿云)小哥,咱每来迟,那前面早下的满了也。(小末云)天色已晚,我们拣个干净处安歇。兴儿,这搭儿干净处,被两口叫化的倒在这里,你打起那叫化的去。(兴儿云)兀那叫化的,你且过一壁。(正末云)你是那个?(兴儿云)这弟子孩儿,钱舍也不认的?(做打科)(正末云)哎呀,钱舍打杀我也。(庙祝云)这厮无礼,甚么钱舍?家有家主,庙有庙主,他老子那里做官来,叫做钱舍?徒弟,拿绳子来绑了他送官去。(兴儿云)庙官,你不要闹,我与你一个银子,借这埚儿田地,等俺歇息咱。(庙祝云)哦,你与我这个银子,借这里坐一坐?我说老弟子孩儿,你便让钱舍这里坐一坐儿!自家讨打吃!(正末云)俺这无钱的好不气长也。(旦儿云)老的,咱每依着他那边歇罢。(正末唱)【金菊香】这的是雕梁画栋圣祠堂,又不是锦帐罗帏你的卧房,怎这般厮推厮抢赶我在半壁厢?(兴儿云)你这老弟子孩儿,口里唠唠叨叨的,还说甚么哩?(正末唱)你、你、你,全不顾我这鬓雪鬟霜,(云)你这厮还要打谁?婆婆,你向前着,我不信。(唱)你可敢便打、打、打这个八十岁病婆娘?(云)庙官哥哥,一个甚么钱舍,将俺老两口儿赶出来了。(庙祝云)他是钱舍,你两个让他些便了。俺明日要早起,自去睡也。(下)(小末云)你这老弟子孩儿,你告诉那庙官便怎的?我富汉打杀你这穷汉,只当拍杀个苍蝇相似。(正末唱)【醋葫芦】你道是没钱的好受亏,有钱的好使强。你和俺须同村共疃近邻庄,(兴儿云)你这叫化的不强嘴哩。(正末唱)俺也是钱里生来钱里长。怎便打的俺一个不知方向!你须不是泰安州官府到此压坛场。(兴儿云)官便不是官,叫做钱舍。(正末云)俺这无钱的好不气长也。(旦儿云)老的,你与他争甚么,俺每将就在那边歇罢。(正末唱)【梧叶儿】这都是俺前生业,可着俺便今世当,莫不是曾烧着甚么断头香?揾不住腮边泪,挠不着心上痒,割不断俺业情肠。(带云)哎!(唱)俺那长寿儿也,我端的可便才合眼又早眠思梦想。(贾仁扮魂上,云)自家贾仁的便是。那正主儿来了,俺今日着他父子团圆,双手交还了罢。(做叹科,云)那小的那里知道是他的老子?这老子那里知道是他的儿子?我与他说知。兀那老子,那个不是你的儿子?(正末做认科,云)俺那长寿儿也。(小末打科)(贾仁又上,云)兀那小的,那个不是你老子?(小末做叫科,云)父亲,父亲。(正末应云)哎!哎!哎!(小末云)兴儿,与我打这老弟子孩儿。(兴儿云)这叫化的好无礼也。(正末云)你叫我三声父亲,我应你三声,你怎生打我那?(唱)【后庭花】你不肯冬三月开暖堂,你不肯夏三月舍义浆。则你那情狠身中病,则你那心平便是海上方。您爷呵,休想道是安康,稳情取无人埋葬。泪汪汪甚人来守孝堂,急慌慌为亲爷来献香。我痛杀杀身躯儿无倚仗,他絮叨叨还口愿都是谎。我骨胀胀傍人谁尽让,他气昂昂不做好勾当。【柳叶儿】他也似个人模人样,衠一片不本分的心肠。有一朝打在你头直上,天开眼无轻放,天还报有灾殃,稳情取家破人亡。(小末云)天色明了也。兴儿,随俺烧香去来。(做上香科,云)东岳爷爷,可怜见俺父亲患病在床,但得神明保佑,指日平安。俺贾长寿情愿烧三年香,望东岳爷爷鉴察咱。(正末同旦儿打嚏科,云)阿嚏。(小末云)则愿俺的父亲无病无痛。(正末又打嚏科,云)阿嚏。(小末云)则愿俺的父亲无灾无难。(正末又打嚏科,云)阿嚏。(卜儿云)老的,咱们早些烧香去。(正末做拜科,云)东岳爷爷,则愿俺长寿儿无病无痛。(小末做打嚏科,云)阿嚏。(正末云)则愿俺长寿儿无灾无难。(小末又做打嚏科,云)阿嚏。(正末云)则愿俺长寿儿早早相见咱。(小末又做打嚏科,云)阿嚏。(兴儿上,云)阿嚏,阿嚏。(庙祝上,云)阿嚏,阿嚏。(小末云)兴儿,打那老弟子孩儿。(兴儿云)你这叫化的,快走过一边去。(正末做哭科,云)俺那长寿儿也。(唱)【高过浪来里煞】但得见亲生儿俺可也不似这凄惶,他、他、他,明欺负俺无人侍养。(做哭科,云)俺那长寿儿也。(唱)想着俺长寿儿来,也和他都一般家血气方刚。(带云)婆婆,(唱)则俺这受苦的糟糠,卖儿呵也合将咱拦当。俺可甚么养小防备老,栽树要阴凉。想着俺那忤逆的儿郎,便成人也不认爷娘。有一日激恼了穹他,要整顿着纲常,你可不怕那五六月的雷声骨碌碌只在半空里响。【尾声】为一家父母昌,生下辈子孙旦。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古贤人教子有义方,您家里出不的个伯俞泣杖,量你个看钱奴也学不的窦十郎。(同旦儿下)(小末云)兴儿,烧罢香也。随俺回家去来。(同下)第四折(店小二上,诗云)不是自家没主顾,争奈酒酸长似醋。这回若是又酸香,不如放倒望竿做豆腐。自家店小二的便是。开开门面,挑起望子,看有甚么人来。(正末同旦儿上,云)婆婆,俺烧罢香也,回家去来。(旦儿云)老的,俺和你行动些儿咱。(正末唱)【越调】【半鹌鹑】赛五岳灵神,为一人圣慈。总四海神州,受千年祭祀。护百二山河,掌七十四司。献香钱,火醮纸。积善的长生,造恶的便死。【紫花儿序】一个那颜回短命,一个那盗跖延年,一个那伯道无儿。人都道威灵有验,正直无私,劝化的人心慈。现如今神祠东岱岳新添一个速报司,大刚来祸无虚至。只要你恶事休行,择其这善者从之。(旦儿做心疼科,正末云)婆婆,你做甚么?(旦儿云)老的也,我一阵急心疼,你那里讨一杯儿酒来我吃。(正末云)你害急心疼,我去那酒店里讨一蛊酒去咱。哥哥,俺这婆婆害急心疼呵,对门那一家儿有这急心疼的药,施舍与人,你问他讨一服去。(正末云)是真个?俺去对门讨一服儿急心疼药去来。(同旦儿下)(店小二云)大清早起,利市也不曾发,这两个老的就来教化酒吃,被我支他对门讨药去了。便心疼杀他,也不干我事。我自前后执料去也。(下)(陈德甫上,云)自家陈德甫的便是。过日月好疾也,自从贾老员外买了那个小的,今经可早二十年光景了。老员外一生悭吝苦克,今亡逝已过。那小的长立成人,比他父亲在日,家私越增添了。他父亲在日,人都叫他做钱舍,如今那小的仗义疏财,比老员外甚的不同,人都叫他做小员外。老夫一向在他家上些帐目,这几年间精神老惫,只得辞了馆,开着一个小小药铺,施舍些急心疼的药。虽则普济贫人,然也有病好的,酬谢我些药钱,我老夫也不敢辞,好将来做药本。今日铺里闲坐,看有甚么人来。(正末同旦儿上,见科,云)先生可怜见,我那婆婆害急心疼,说先生施的好药,好汉不揣,求一服儿咱。(做揖科,陈德甫云)老人家免礼。有、有、有,我这一服药与你那婆婆吃了,登时间就好。则要你与我传名,我叫做陈德甫。(正末云)多谢了。先生叫做陈德甫,陈德甫……婆婆,这陈德甫名和好熟也!(旦儿云)老的,咱卖孩儿时做保人的,不是陈德甫?(正末云)是真人。我过去认他婆。(做认科,云)陈德甫先生,原来你也这般老了也。(陈德甫云)这老儿就来诈熟也。(正末唱)【小桃红】你这般雪盔白发鬓如丝,(陈德甫云)你说的是几时的话?(正末唱)我说的是二十年前事。(陈德甫云)兀那老的,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正末唱)你问我姓甚名谁那里人氏?(陈德甫云)你因何认得老夫来?(正夫唱)说起来痛嗟咨。常言道:闻钟始觉山藏寺,这搭儿里曾卖了一个小厮。(陈德甫云)你莫不是卖儿子的周秀才么?(正末唱)我常记的你个恩人名字,(陈德甫云)你还记得我赍发你那两贯钱么?(正末唱)我怎敢便忘了你那周急济贫时?(陈德甫云)秀才,你欢喜咱。你那孩儿贾长寿,如今长立成人了也。(正末云)贾老员外好么?(陈德甫云)老员外亡化过了也。(正末云)死的好,死的好!打俺孩儿的那妇人有么?(陈德甫云)那婆婆早些死了也。(正末云)死的好,死的好。(唱)【鬼三台】则他这庞居士,世做的亏心事,恨不把穷民勒死。满口假悲慈,可曾有半文儿布施?(带云)想他两贯钞强买俺孩儿时节,还要与俺算饭钱哩。(唱)空掌着精金响钞百万资,偏没个寸男尺女为继嗣。俺倒不如郭巨埋儿,也强似明达卖子。(云)陈先生,俺那长寿孩儿好么?(陈德甫云)贾员外的万贯家财,都是你的孩儿贾长寿掌把着,人皆叫他做小员外哩。(正末云)陈先生可怜见,着俺那孩儿来厮见一面,可也好也?(陈德甫云)你要见他,待我寻他去。(小末上,云)自家贾长寿的便是。自从泰安山烧香回来,父亲亡逝过了,如今营葬已毕,无甚么事,去望陈德甫叔叔走一遭。(做撞见科,云)叔叔,我一径来望你也。(陈德甫云)小员外,你欢喜咱。(小末云)俺喜从何来?(陈德甫云)我老实的说与你知。你当初原不是贾老员外的儿子。你父亲是周秀才,偶在打员外家经过,我是保见人,将你卖与那员外为儿。你今日长立成人,现有你的一双父母在这里,要与你相见。我说兀的做甚,二十年来把你瞒,老夫说着尚心酸。可怜你生身父母饥寒死,直与陌路傍人做一般。(做见科,云)则这两个,便是你的父亲母亲,你拜他咱。(小末做认科,云)这是我父亲母亲?住、住、住,泰安神州,我打的不是你来?(正末云)婆婆,泰安神州打俺的,不是这厮么?(旦儿云)俺认的,他正叫做钱舍哩。(正末唱)【调笑令】俺待和这厮,厮扌果的见官司,不俫,俺只问你这般殴打亲爷甚意思?无非倚恃着钱神,把俺相轻视。(小末云)俺着实是不认的你。(正末云)噤声。到今日呵,(唱)可早知一家无二,父子们厮见非同造次,(带云)婆婆,(唱)想他也只是个忤逆的孩儿。(陈德甫云)端的怎生来?老人家请息怒。(正末云)我告他去。(陈德甫云)小员外,似此怎了也?(小末云)叔叔,你不知道,我在泰安神州打了他来。他如今要告我去,我如今与他些东西,买嘱他罢。(陈德甫云)与他甚么东西?(小末出砌末科,云)我与他一匣子金银,只买一个不言语。(陈德甫云)怎么买个不言语?(小末云)他若不告我,我便将这一匣子金银都与他;若告我,我拚的把这金银官府上下打点使用,我也不见得便输与他。(陈德甫云)小员外,你放心,我和他说去。(见正末云)老人家,你见这一匣子金银么?那小员外要与你买个不言语。(正末云)怎生是买个不言语?(陈德甫云)你若是不告他呵,把这匣金银与你;你若告他呵,将这金银去官府上下打点使用,他也没事。两桩儿随你自拣去。(正末云)婆婆,孩儿在泰安神州打俺时节,他也不认得俺。(旦儿云)你个爱钱的老弟子孩儿。(正末云)将钥匙来打了这锁,待我看这银子咱。(做看,惊科,云)这银子上凿着"周奉记",周奉记?可不原是俺家的来!(陈德甫云)怎生是你家的?(正末云)俺祖公公止叫做周奉记哩。(唱)【幺篇】猛觑了这字,是俺正明师,想祖上留传到此时。是儿孙合着俺儿孙使,若不沙,怎题着公公名氏!(带云)贾员外,贾员外,(唱)亏了他二十年用心把钥匙,也则是看守俺祖上的金赀。(店小二上,云)闻得小员外认着了他亲爷亲娘,我去看咱。(做见科,云)老人家,你那婆婆害急心疼,可好了么?(正末云)多谢哥哥,俺婆婆好了也。想起二十年前,曾在你店里,你不舍与我三蛊儿酒吃么?(店小二云)小子没记性,这远年的帐都忘了也。(正末云)孩儿,你依着我者:陈德甫先生二十年前曾为你赍发俺两贯钞,俺如今半这两个银子谢他。(陈德甫云)我则是两贯钞,怎好换你两个银子?那贾老员外一生爱钱,也不曾赚得这等厚利,这个我老夫决不敢当。(正末唱)【天净纱】若不是陈先生肯把恩施,俺周荣祖争些和雪里停尸。则这两贯钞俺念兹在兹,常恐怕报不得你故人之赐,又何须苦苦推辞。(陈德甫云)多谢了老员外。(正末云)卖酒的哥哥,我当日吃了你三蛊酒,如今还你这一个银子。(店小二云)这个小子也不敢受。(正末唱)【秃厮儿】论你个小本钱茶坊酒肆,有甚么大度量仗义轻施,你也则可怜俺饥寒穷路不自支。如今这银一个,酬谢你酒三卮,也见俺的情私。(店小二云)这等,小子收了,多谢老员外。(正末云)孩儿,这多余的银子,你与我都散与那贫难无倚的。可是为何?这二十年来俺骂的那财主每多了也。(唱)【圣药王】为甚么骂这厮,骂那厮,他道俺贫儿到底做贫儿。又谁知彼一时,此一时,这家私原是俺家私,相对喜孜孜。(小末云)父亲,你孩儿都依你便了。(旦儿云)俺一家同到泰安神州回香去来。(正末唱)【收尾】这的是贫穷富贵皆轮至,(做笑科)(陈德甫云)老员外,你笑甚来?(正末云)俺不笑别的,(唱)笑则笑贾员外一文不使。单为这口衔垫背几文钱,险送了拽布拖麻孝顺子。(灵派侯上,云)周荣祖,你如今省悟了么?这二十年光景,你可都看见了也。(正末同众拜伏科,云)是那方神圣降临,愚民不知,乞赐指示。(灵派侯云)吾神乃灵派侯是也。你一行都跪着,听吾神吩咐:(词云)想为人禀命生于世,但做事不可瞒天地。贫与富前定不能移,笑愚夫枉使欺心计。周秀才卖子受艰难,贾员外悭吝贪财贿。若不是陈德甫仔细说分明,怎能够周奉记父子重相会。(同下)题目穷秀才卖嫡亲儿男正名看钱奴买冤家债主
【南吕】一枝花 送人入道。元代。李致远。 白云留故山,晓月流清涧。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龙虎痴顽,正要别真赝,都来方寸间。内丹成未饮刀圭,宦情远不登仕版。 【梁州】无中有娇儿姹女,有中无火枣金丹。温温铅鼎清光烂。一泓水静,一片云闲。一轮月满,一点神安。断七情宝剑光寒,避三尸午夜更残。秘天真离坎交驰,纵玄旨乙庚配绾,炼希夷金木间关。药阑,岁晚,黄精满地和烟拣,安排净蚌珠灿。耿耿灵台照夜阑,去蕙留兰。 【尾声】辨清浊不在青白眼,夸悬解何劳道上肝。银海澄澄洞诸幻,快还,九山,满地松风洞天晚。 孤闷 花梢消杜宇魂,藕丝系鸳鸯足。春风丹凤只,夜月翠鸾孤。对景萧疏,空忆如簧语,最添心上苦。冷清清沉水香残,昏惨惨灯花穗吐。 【梁州】东墙女空窥宋玉,西厢月却就崔姝。便休题月下老姻缘薄。风流偏阻,好事多辜。蓝田隐璧,沧海遗珠。桃源洞山谷崎岖,阳台路云雨模糊。书斋中勉强韩香,兰房中生疏郑五,泾河边不寄龙书。怨苦,自取。世间情知他是甚娘般物,自嗟叹静思虑。直教柳下惠开门不秉烛,薄命寒儒。 【尾】一天愁寻杀裴生杵。千点泪啼斑湘女竹。一轮皓月当空正隐在云雾。量半幅,素楮,诉不尽燕燕莺莺半分语。
第一折
(净扮董卓领外扮李儒、李肃、卒子上,诗云)拥兵入卫立奇功,文武群臣避下风。九锡恩深犹未厌,私心不老汉朝中。某姓董名卓,字仲颖,乃陇西临洮人也。自幼为将,颇有边功。比因十常侍作乱,何进荐某入朝,遂至官封大师之职。如今又加九锡:一车马,二衣服,三乐器,四朱户,五纳陛,六虎贲,七斧钺,八弓矢,九矩鬯。出称警,入称跸。颁曰诏,降曰制,言曰宣,语曰敕。某每入朝,但将这腰间的宝剑微露霜刃,吓的文武百官,人人失色。且莫说我手下许多谋臣战将,则这个叫做李儒,这个叫做李肃,也都勇过贲育,智赛孙吴。名马数千群,雄兵十万队。以此横行京兆,威震长安。觑夺汉家天下,直如反掌耳。止有王允那厮,多有诡计,一心常对着我,我也常常防备他。但是他行住坐卧,我就着人跟随着,看他动静,早来通报。今日俺在太师府闲坐,有人来说,那厮出了朝门,不回私宅,径往太尉杨彪家去了。则怕他两个商量出甚么计较来,俺不免亲身直至杨彪家,觑破那厮,走一遭去。(诗云)从来此贼多奸计,教咱如何不防备。虽则人无害虎心,争奈虎有伤人意。(下)(外扮杨彪领祗从上,云)老夫姓杨名彪,字文先,弘农华阴人氏,现为殿中太尉之职。方今汉朝献帝在位,被那董卓专权,擅作威福,生杀由己。文武百官,皆凛凛不敢正目而视。因此圣人怀忧,无可奈何。便好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若不与主上分忧,岂为臣子之道?老夫欲待乘其机会,剿灭奸雄。争奈他家奴吕布,英勇过人,一时难以下手。老夫想来,则除是司徒王允,此人足智多谋,可与共事,我如今约他来商议。早间着人请去了,不见到来。左右,门首觑着,若王司徒来时,报复俺知道。(祗从云)理会的。(正末扮王允上,云)老夫姓王名允,字子师,太原祁人也。自举孝廉以来,谢圣恩可怜,加为大司徒之职。争奈董卓弄权,将危汉室,群臣畏惧,莫敢谁何。今有太尉杨彪,令人来请,不知为着甚事,须索走一遭去。惭愧老夫年迈无能,虚叨爵禄也呵。(唱)
杂剧·锦云堂暗定连环计。。未知作者。 第一折(净扮董卓领外扮李儒、李肃、卒子上,诗云)拥兵入卫立奇功,文武群臣避下风。九锡恩深犹未厌,私心不老汉朝中。某姓董名卓,字仲颖,乃陇西临洮人也。自幼为将,颇有边功。比因十常侍作乱,何进荐某入朝,遂至官封大师之职。如今又加九锡:一车马,二衣服,三乐器,四朱户,五纳陛,六虎贲,七斧钺,八弓矢,九矩鬯。出称警,入称跸。颁曰诏,降曰制,言曰宣,语曰敕。某每入朝,但将这腰间的宝剑微露霜刃,吓的文武百官,人人失色。且莫说我手下许多谋臣战将,则这个叫做李儒,这个叫做李肃,也都勇过贲育,智赛孙吴。名马数千群,雄兵十万队。以此横行京兆,威震长安。觑夺汉家天下,直如反掌耳。止有王允那厮,多有诡计,一心常对着我,我也常常防备他。但是他行住坐卧,我就着人跟随着,看他动静,早来通报。今日俺在太师府闲坐,有人来说,那厮出了朝门,不回私宅,径往太尉杨彪家去了。则怕他两个商量出甚么计较来,俺不免亲身直至杨彪家,觑破那厮,走一遭去。(诗云)从来此贼多奸计,教咱如何不防备。虽则人无害虎心,争奈虎有伤人意。(下)(外扮杨彪领祗从上,云)老夫姓杨名彪,字文先,弘农华阴人氏,现为殿中太尉之职。方今汉朝献帝在位,被那董卓专权,擅作威福,生杀由己。文武百官,皆凛凛不敢正目而视。因此圣人怀忧,无可奈何。便好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若不与主上分忧,岂为臣子之道?老夫欲待乘其机会,剿灭奸雄。争奈他家奴吕布,英勇过人,一时难以下手。老夫想来,则除是司徒王允,此人足智多谋,可与共事,我如今约他来商议。早间着人请去了,不见到来。左右,门首觑着,若王司徒来时,报复俺知道。(祗从云)理会的。(正末扮王允上,云)老夫姓王名允,字子师,太原祁人也。自举孝廉以来,谢圣恩可怜,加为大司徒之职。争奈董卓弄权,将危汉室,群臣畏惧,莫敢谁何。今有太尉杨彪,令人来请,不知为着甚事,须索走一遭去。惭愧老夫年迈无能,虚叨爵禄也呵。(唱)【仙吕】【点绛唇】俺可也虚度春秋,强捱昏昼。空生受,肥马轻裘,为甚事担消瘦。【混江龙】则为这汉家宇宙,好着俺两条眉锁庙廊愁。恰便似花开值雨,怎的个叶落归秋。俺只问鸳鹭班中怎容的诸盗贼,麒麟阁上是画的甚公侯。做官时都气勃勃待超前,立功处早退怯怯甘居后。若得他一人定国,也不枉万代名留。(云)可早来到门首也。令人报复去。(祗从做报科)(杨彪云)道有请。(祗从云)请进。(做见科,正末云)太尉请老夫来,有何事商议?(杨彪云)请司徒来,别无甚事,想楚汉争雄,创立江山,四百余载,流传至俺主献帝,艰难极矣。今有董卓专权,欺压群臣,无计可奈。老夫遍观朝中,足智多谋,无如司徒者。不知怎生出个妙策,共立大功,司徒意下如何?(正末唱)【油葫芦】想当日楚汉兴兵争战秋。君与臣犹未剖,他也曾中分天下指鸿沟。(杨彪云)既然中分天下,怎独是我汉朝成其工业,流传四百余年,这都谁人之力也?(正末唱)这其间多亏了张子房说地谈天口,韩元帅握雾拿云手。那一个能战敌,那一个善计谋。他把千年基业扶持就,端的是分破帝王忧。(杨彪云)如今董卓专权,威振中外。想起当日各处诸侯,勒兵百万,在于虎牢关下,不曾得他一根折箭。似此强横,如何剿除也。(正末唱)【天下乐】我则怕烦恼皆因强出头,想十八路诸也波侯,题起来满面羞。(杨彪云)若不是刘关张三人破吕布一阵,天下诸侯可不羞死也。(正末唱)想当日虎牢关一时难措手,到如今文官每尽拜降,武将每皆遁走,惯的那厮呵千自在百自由。(杨彪云)今日小官奉圣人的命,请司徒来商议,怎生出个计较,擒拿董卓。(正末云)太尉,噤声。那贼臣董卓权重势大,非可容易剿灭。况他耳目布满朝端,我等计议,倘或漏泄,岂不反取其祸?(杨彪云)虽然如此,奈吾等世为汉臣,誓不与这贼并立。但有可图,拚以身命殉之,他非所惧也。(董卓领卒子冲上,云)某乃董卓是也。我今日直至杨彪家中,觑破这老贼去。令人报复去,道有董太师在于门首。(祗从做报科)报的老爷得知,有董太师来了也。(杨彪做惊科,云)果如司徒所料,董太师来了也。吾等便当出迎。(同山迎,董卓见科。云)哦,王司徒也在此。你两个这里商议些甚么哩?(杨彪云)小官与王司徒偶因朝罢相过,叙些闲话而已,并不曾商议甚的。(董卓云)王允,你两个见我到门,似有惊骇之色,莫非要害我么?(正末云)俺等躯命皆在太师掌握,岂敢有此?(唱)【后庭花】没阿只你个董太师掌大权,(董卓做笑科,云)我这权元也不小。(正末唱)吕温侯为帅首。俺可也同商议,待择个好日头。(董卓云)元来你们要择个好日头,敢是商量请我吃酒么?(正末云)非也,待请太师早登大位耳。(董卓笑云)只怕孤家到不得这地位。(正末唱)见说的话相投,(董卓云)若果有此日呵,你等但说的,我便依卿所奏也。(正末唱)便道是依卿所奏,(做背科,唱)只怕你这狠心肠无了休。(董卓云)杨太尉,俺问你,从古以来,也有将平天冠让人戴的么?(杨彪云)古语有云:有道伐无道,汤放桀,武王杀纣是也。无德让有德,尧禅舜,舜禅禹是也。(董卓云)王司徒,这等看来,今日之事,亦可知矣。(正末唱)【那吒令】打一个虞舜帝,他承唐祚温恭自守。有一个秦始早.他并周家强梁不久。有一个新臣君,他篡汉室狂乖出丑。(董卓云)孤家为这一事,用了多少机谋,一时不得成就,以此心中好生着恼。(正末唱)你如今怕甚么计不成,怕甚么谋难就?便待要一勇性乱举戈矛。(董卓云)孤家看来,朝里朝外,唯我独尊。若要举事之时,那一个敢道个不字儿的,俺就着他立生灾祸,身家难保,九族不留。(正末云)王允夜观乾象,汉家气数已尽,太师功德巍巍,当代汉而有天下也,只在这早晚了。(唱)【鹊踏枝】你可也强承头,大睁眸,岂不见天象璇玑,气运周流。(董卓做笑科,云)既然天象如此,只怕孤家没这福分。(正末云)元来太师不知,近日银台门内筑一高台,此非为禅授而何?(唱)早筑下高台禅授,休忘了俺两个王允、杨彪。(董卓云)孤家要图大事,这文武重臣,顺我者为恩,逆我者为仇。岂不切切的谨记于心也?(正末唱)【寄生草】这本是服德非关力,你休便将恩认做仇。则愿你仗龙泉扫荡风尘垢,按龙韬补尽乾坤漏,坐龙庭稳占江山秀。(董卓云)此事只宜疾,不宜迟也。(正末唱)则愿你顺人和有麝自然香,休得要逆天心无祸谁能勾?(董卓云)这事全仗你众公卿扶持一扶持,孤家自有重报。(杨彪云)请太师放心。略宽三五日,选得吉辰,众公卿便来奉迎也。(董卓云)太尉、司徒,孤家入朝以来,手握重兵,数百余万;勇猛之将,如吕布者非止一人。生杀废置,但凭孤口。要夺汉家天下,如探囊取物,亦有何难?既是银台门已有筑台授禅之意,俺如今且回府去,整备平天冠,等侯便了。虽然如此,恐防日久变生,只是早几日的好。(诗云)观乾象汉已天亡,况孤家久握朝纲。也终防别生事故,休迟缓自取其殃。(下)(杨彪云)这匹夫好无礼也,一心要侵夺汉家天下。司徒,计将奈何?(正末唱)【金盏儿】我本是一重愁,翻做了两重愁,方信道是非只为多开口。(杨彪云)司徒怎生定计擒拿此贼,方可保安汉室江山。(正末唱)待教我神机妙策苦搜求,怎做的姜子牙能伐纣,张子房会兴刘?(杨彪云)小官觑司徒也不弱于先贤,只要先算计了吕布一人,那董卓便易擒矣。(正末唱)你待要剿除了董太师,甚法儿所算了吕温侯?(杨彪云)此事全仗司徒用计。(正末做沉吟科,云)太尉,你且放心,容小官思忖来。(唱)【赚煞】揽这场强熬煎,自寻些闲僝僽,少不的三五夜苍颜皓首。(杨彪云)人年不满百,常怀于岁忧。司徒,我和你这烦恼何时是了也?(正末唱)那些个百岁常怀千岁忧,搜寻遍四大神州。运机筹,这功绩难收,可惜万里江山一旦休。(杨彪云)适在老贼之前,约下三五日间,便有分晓。司徒,须要早图,休得误事。(正末唱)眼见的乌飞兔走,争奈这龙争虎斗,将一个闷弓儿拽扎在我心头。(下)(杨彪云)王允此一去,必然用计擒拿董卓,保安汉室天下。老夫悄悄的自去回圣人话便了。(诗云)汉室江山誓共扶,肯容贼子有狂图?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下)第二折(董卓、李儒、李肃、卒子上,诗云)文武朝臣不见过,银台门事竟如何?只为龙床难得坐,一夜心焦白发多。某乃董卓是也。颇奈王允等众官好生无礼,他每说早晚选定吉日,便来迎俺,登其大位。我看黄历上尽有好日子,怎么还不见来相请?令人门首觑者,若王允等众官来时,报复我知道。(卒子云)理会的。(外扮太白星官抱布上,云)世俗的人,跟贫道出家去来,我着你个个成仙,人人了道。这里也无人,贫道乃上界太白星是也。生居金地,出在庚方。鉴人间善恶无差,辨世上荣枯有准。因朝天帝回来,观见下方董卓弄权,要谋汉家天下。上苍致怒,众神不喜,故差贫道点化此人,看他省的也不省的。这是董卓门首。(做三笑科,云)董太师,你好个大志气也。(做三哭科,云)董太师,你这早晚死也。(卒子做报科,云)报太师爷,门首有个风魔的先生,望着府门大笑三声,大哭三声,打着他不去。特来报知。(董卓云)有这等事!待我亲自出去试看咱。(做见科)(太白云)呵、呵、呵,董卓,你这早晚死也。(董卓云)这个正是风僧狂道。令人,与我拿住者!(做拿不住科)(董卓云)我自己拿这厮去。(做掷布科下)(董卓云)哎哟,打杀我也。他怎生不见了?且看打我的是甚么物件。(做取看科,云)元来是一匹布。两头两个口字,中间里有两行字,写着道:“千里草青青,卜曰十长生。“李儒,你知道么?(李儒云)太师,李儒仔细参详,不解此意。则除是蔡邕学士,他可懂的。(董卓云)吾儿言者当也。李肃,与我唤将蔡邕来者。(李肃云)蔡学士安在?(外扮蔡邕上,云)小官姓蔡名邕,字伯喈,祖居陈留郡人氏,官拜学士之职。有太师相请,不知为着甚事,须索见去。(做报见科,蔡邕云)太师呼唤小官,有何见谕?(董卓云)蔡学士,我正在府中闲坐,有一个风魔的先生,望着府门哭三声,笑三声。我出去看他,被他拿一物件当头打将过来。正要着人拿他,早化一道金光不见了。如今他这物件现在于此。我不解其意,唤学士来试看咱。(蔡邕云)既如此,请借一看。(做看科,云)哦,是一匹布,可长一丈,上面有两行字:“千里草青青,卜曰十长生。“(做背科,云)这老贼当来必死在吕布之手,则除是这般。(回云)太师,据蔡邕看来,布上有两行字:“千里草青青,卜曰十长生。““千“字下面着个“里“字,“千“字上面着个草头,可不是个“董“字?“卜“字下面着个“曰“字,“曰“字下面着个“十“字,可不是个“卓“字?这是包藏着太师的尊讳。这是一匹布,两头两个口字,上下叠起,可不是个“吕“字?这是包藏着“吕布“二字。布可长一丈,是报太师有十全之喜,皆凭吕布英雄。此乃天意,亦人力也。(董卓做笑科,云)学士言者当也。我若成其大事,这左丞相位儿就是你坐。(蔡邕云)则怕太师忘了。(董卓云)说的是,常言道:“贵人多忘事。“就将此布你收的去,我若成其大事,拿将这布来,这左丞相就是你的了也。(蔡邕云)多谢太师,小官告退。出的这门来,我蔡邕本为父母之故,不得已投托董卓门下。如今拿这布悄悄的到王司徒府中,与他商量,走一遭去。(下)(董卓云)蔡邕去了么?兀的不欢喜杀老夫也!(诗云)凭着俺吕布孩儿,成大事今日今时。方信道人有善愿,果然是天必从之。(同众下)(正末上,云)老夫王允是也。昨日杨太尉口传密诏,着老夫定计擒拿董卓。老夫想来他权势重大,况兼吕布有万夫不当之勇。展转寻思,并无一计,怎生是好?天色晚了也,不免掩上宅门。再思想波。(蔡邕上,云)这是司徒门首。我试唤门咱。(做唤门科)(正末出看科,云)唤门的是谁?(蔡邕云)是小官蔡邕。(做见科,正末云)学士为何至此?(蔡邕云)丞相,小官无事也不来。那董太师在私宅中闲坐,忽有一个乞化先生,望着他府门大笑三声,大哭三声。太师大怒,着人拿他,被他将一物件望着太师打来,化一道金光不见了。这就是打的那物件,司徒请看。(正末做接看科,云)原来是一匹布,布上有两行字:“千里草青青,卜曰十长生。“那草字着个“千“字“里“字,“卜“字着个“曰“字“十“字,可不是“董卓“二字?(蔡邕云)解的是。(正末做再看科,云)布上两头一个“口“字,分明是藏着“吕布“二字。但这布不长九尺,又不长一丈一尺,主何意思?这个却解不过来。(蔡邕云)有甚难解处?这布足足一丈,单主着董卓数足,早晚死也,若死必在吕布之手。(正末云)学士差矣,那吕布是董卓的养子,他如何肯杀董卓?(蔡邕云)董卓比丁建阳如何?司徒,你怎生立一人之下,坐万人之上,调和鼎鼐,燮理阴阳,但能使吕布生心,董卓不足图矣。小官不才,愿献一策,名曰“连环计“。天色已晚,小官告回。(下)(正末云)学士去了也。他说便说的好,只是这连环计将何下手?丢下一桩闷公事在俺心上,兀的不傒幸杀人也呵。(唱)【南吕】【一枝花】急切里称不的王允心,酬不了吾皇愿,擒不到董太师,立不起汉山川。则着我算后思前,将百计搜寻遍,奈一时难布展,忧的我神思竭默默无言,愁的我魂胆丧兢兢打战。(云)似这等忧愁,着俺何时是了也。(唱)【梁州第七】忧的是防祸乱似防天之坠,愁的是傍奸雄似傍虎而眠。赤紧的翻腾世事云千变。霎时间朱颜易改,皓首相缠。忄敝懆的我浑如痴挣,直似风颠。恰便似闷弓儿在心下熬煎,快刀儿腹内盘旋。空着我王司徒实丕丕忠孝双持,怎当他董太师恶狠狠威权独擅,更和那吕温侯气昂昂智勇兼全。几番,告天,奈天天相隔人寰远,偏不肯行方便。可怜我一点丹心铁石坚,落的徒然。(云)心中困倦,且到后花园消散一回咱。这是牡丹亭子上,家僮,取琴过来者。(家僮上,递琴科,云)琴在此。(正末做叹科,云)哀哉,汉室将倾,非人力可挽。不免对月弹琴,作歌一首。(做抚琴科)(歌曰)吁嗟炎汉兮末运否,奸臣弄权兮干戈起。吕布骁勇兮为爪牙,虎牢一战兮众皆靡。天子迁都兮入长安,如鸟离巢兮鱼失水。三百余年兮基业倾,二十四帝兮今已矣。老夫慷慨兮怀国仇,恨不拔剑兮枭其头。争奈年华兮值衰暮,况复朝臣兮无可谋。空承密诏兮在衣带,竟乏奇计兮能分忧。日夜踌躇兮心欲碎,临风浩叹兮泪横流。(旦儿扮貂蝉领梅香上,云)妾身貂蝉是也。自从与吕布失散,不想流落于此,幸遇司徒老爷看待如亲女一般。只是这桩心事,难以剖露。如今月明人静,不免领着梅香,后花园中烧香走一遭去。(梅香云)姐姐,你行动些。(正末做见,避科,唱)【隔尾】我则道忒楞楞宿鸟在花阴串,原来是娇滴滴佳人将竹径穿,把玉露苍苔任蹅践。(梅香云)姐姐,在这芍药阑边放下香桌儿好么?(正末唱)俺掩在湖山石这边,他行到芍药阑那边,(旦儿做气喘科)(正末唱)我见他手纤纤搭扶着丁香树儿喘。(旦儿云)梅香,将香来者。(梅香云)姐姐,请上香咱。(旦儿云)池畔分开并蒂莲,可堪间阻又经年。鹣鹣比翼难成就,一炷清香祷告天。妾身貂蝉,本吕布之妻,自从临洮府与夫主失散,妾身流落司徒府中,幸得老爷将我如亲女相待。争奈夫主吕布,不知下落。我如今在后花园中烧一炷夜香,对天祷告,愿俺夫妻每早早的完聚咱。柳影花阴月半空,兽炉香袅散清风。心间多少伤情事,尽在深深两拜中。(梅香云)我替姐姐再烧一炷香。天那,俺曾听的有人说来,道是人中吕布,女中貂蝉。不枉了一对儿好夫妻。若能得早早成双,可也拖带梅香咱。(正末唱)【四块玉】我则道他瘦恹恹苦病缠,却元来悄促促耽闺怨,方信道色胆从来大似天。(旦儿做泣科)(正末唱)则见他泪痕儿界破残妆面。我可甚治家如治国,他也不能守礼似守身,都做的顾后不顾前。(云)貂蝉,你在这里做甚么?敢如此大胆也。(梅香云)决撒了,老爷都听见了也。(旦儿云)你孩儿在此不曾说甚么,则为身子不快,特来烧香。(正末云)噤声。(唱)【骂玉郎】还待要花言巧语将咱骗,你恰才个焚香拜旨青天,深深顶礼亲发愿。似这等心又虔、意又坚,可则是保你身无倦?(旦儿云)你孩儿并无别愿,见此好天良夜,一心则是拜月焚香,不曾敢说些甚么。(正末唱)【感皇恩】呀,你说甚么再递丝鞭,重整良缘,是谁人打散了你这锦纹鸯,分开了双飞燕,斫断了并头莲?害的你一生恨惹,则为这两下情牵。(旦儿云)你孩儿并无此言。(正末云)你还赖哩。(唱)我则问你遭间阻,经离别,是何年?(旦儿云)你孩儿则为身子不快,因此拜月焚香,委实的并无别意。(正末唱)【采花歌】则你这腹中冤、口中言,声声道天公怎不把人怜。(梅香云)俺姐姐并不曾说甚么。我若说谎,就变一个哈叭狗儿。(正末云)唗。(唱)你道是吕布人中多俊雅,貂蝉世上最妖妍。(旦儿云)你孩儿端的不曾说甚么来。(正末云)貂蝉,我听的你说“则愿夫妻每早早团圆“。那一个是你丈夫?从实的说来,若一字不实,我打死你这小贱人,决无干罢。(貂蝉跪,云)望老爷停嗔息怒,暂罢虎狼之威,听您孩儿慢慢的说来。您孩儿不是这里人,是忻州木耳村人氏,任昂之女,小字红昌。因汉灵帝刷选宫女,将您孩儿取入宫中,掌貂蝉冠来。因此唤做貂蝉。灵帝将您孩儿赐与丁建阳,当日吕布为丁建阳养子,丁建阳却将您孩儿配与吕布为妻。后来黄巾贼作乱,俺夫妻二人阵上失散,不知吕布去向。您孩儿幸得落在老爷府中,如亲女一般看待,真个重生再养之恩,无能图报。昨日与奶奶在看街楼上,见一行步从摆着头踏过来,那赤兔马上可正是吕布。您孩儿因此上烧香祷告,要得夫妇团圆,不期被老爷听见,罪当万死。(正末云)貂蝉,此言是实么?(旦儿云)老爷,您孩儿并不敢说谎。(正末云)嗨,蔡学士,你好能也。兀的不是连环计,却在这妮子身上?(唱)【絮虾蟆】这的是天意随人转,也显得我忠心为国专。背地里自欣然,何须别寻空便,何须更图机变。不索共他阵面,不索和他交战。我这条妙计久远,我这条妙计长便。苍生要解倒悬,社稷从此保全。贼臣董卓弄权,端的势焰薰天。若有半点风声漏传,可不灭尽满门良贱。忧的咱,忧的咱意攘情颠,心似油煎,谁承望俺家里,搜寻出这美女婵娟。到来日开筵,向脂粉丛中倒暗暗的藏着征战。这计谋,怎脱免?(带云)貂婵。(唱)我着你夫妻美满,永远团圆。(云)孩儿,你若肯依着您父亲一桩事呵,我便着你夫妻每团圆也。(旦儿云)老爷休道是一桩事,就是十桩事,您孩儿也依的。但不知是那一桩事?(正末云)我想春秋时节,有个鱄诸之妻,力赞夫土,助成大功。到我朝有个王陵之母,伏剑而死,遣其子事汉,无生二心。后来俱名登史册,人人传颂。你如今肯替父亲出此一计,使我得阴图董卓,重整朝纲,便当着你夫妻们永远团圆。儿也,你休顾那胖董卓一时春点污,博一个救帝主万代姓名香。(旦儿云)父亲,我随你,要孩儿怎的?(正末云)既然这等,孩儿,你且归后堂中去。(旦儿云)理会的。欲教青史留遗迹,敢惜红颜别事人。(下)(正末云)季旅那里?(净扮季旅上,云)自家不是别人,是这王司徒堂候官季旅的便是。老爷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见来。(做见科,云)老爷呼唤季旅,那厢使用?(正末云)季旅,你与我一面分付掌酒宴的安排筵席伺侯,一面到太师府傍温侯的私宅,请吕布来者。(季旅云)理会的。(下)(正末云)季旅去了。我料吕布必然来赴席也。若来时,我自有个主意。正是不施万丈深潭计,怎得鳌鱼上钓钩?(下)(冲末扮吕布领卒子上,诗云)人又英雄马又骁,太师亲赐赤麟袍。世人问我名和姓,曾见横行出虎牢。某姓吕名布,字奉先。在于虎牢关上,杀退十八路诸侯,威振天下,官封温侯之职。见佐董大师门下,名为养子,宠冠群臣。除了征战之外,无过是吃酒耍子。今日营中无事,且看甚么人来请我。(季旅上,云)自家季旅,奉着司徒的言语,请吕温侯走一遭去。可早来到私宅门首。门上的报复去,说有王司徒差官季旅要见。(卒子做报科)(吕布云)着他过来。(卒子云)差官进。(季旅做见科)(吕布云)季旅,你此来有甚事?(季旅云)奉司徒之命,道近日边报颇稀,特治小筵,屈温侯爷一叙。(吕布笑云)我道这老匹夫强不过。你先去,我便来也。(季旅云)我季旅就回话去,只望温侯爷早些命驾。(下)(吕布云)季旅去了也。左右,收拾鞍马,就到王允府中赴宴走一遭去来。(下)(正末引季旅、祗侯上,云)老夫王允,早间着季旅请吕布去,他说就来。令人,门外觑者,若温侯来时,快报知道。(季旅云)理会的。(吕布引卒子上,云)这是王司徒府门首了。左右,接了马者。(季旅做报科)(正末忙接科,云)早知温侯来到,只合远接,接待不及,勿令见罪。(吕布云)你是朝中老臣,怎生行这等礼?忒谦逊了,只怕不当么。(正末云)不敢,得温侯慨临,我老夫增光多矣。令人,抬上果桌来者。(做抬果桌,正未递酒科,云)奉先,请满饮此杯。(吕布云)量吕布有何德能,着老宰辅置酒张筵,如此重待,吕布何以克当?(正末唱)【牧羊关】想王允官衔小,才艺浅,怎当的公子登筵。(吕布云)老宰辅,你请我有何主意?(正末云)我王允也别无他意,只重奉先的威名耳。(唱)愿温侯家给千兵,愿温侯户封八县。愿温侯早掌元戎印,愿温侯早受帝王宣。愿温侯皂盖飞头上,愿温侯朱衣列马前。(吕布做笑科,云)多谢老宰辅盛意,只怕吕布没福。(正末云)老夫幼习天文,见汉家气数尽矣。太师功德巍巍,指日之间,必登高位,只望温侯提拔王允咱。(吕布云)老宰铺,你但放心,若太师成了大事,这左丞相少不得是你做。(正末做递酒科,云)多谢,多谢,请奉先满饮此杯。(吕布云)酒忒紧了,待俺慢慢的饮几杯。(正末云)便好道筵前无乐,不成欢乐。令人,传语后堂中,请出貂婵小姐来者。(旦儿领梅香上科,云)父亲,呼唤您孩儿有何事?(正末云)孩儿也,吕布现在前厅上,他带了酒也,你只推不认的,与他递一杯,就歌一曲,看他说甚么。(旦儿云)理会的。(正末领旦儿见吕布科,云)小姐,把体面见了温侯者。(旦儿做拜科,云)温侯万福。(吕布忙回礼科,云)小姐免礼。(正末云)孩儿,与温侯递一杯儿酒。(旦儿云)将酒来。(梅香云)酒在此。(旦儿做送酒科,云)温侯,请满饮此杯。(吕布做接酒饮科,云)老宰铺,吕布已醉,有失礼体。酒勾了也。(正末云)奉先请宽怀畅饮,便醉也何妨。孩儿,你唱个曲儿奉温侯的酒。(旦儿唱)【双调】【折桂令】幼年间曾事君王,不甫能出赐英雄,得配鸳鸯。只为那半路风波,三年阻隔,两地分张。想当初避兵时于戈扰攘,到如今太平年黎庶安康。但愿美满成双,拜谢穹苍。早难道对面相逢,便刬的忘了红昌。(吕布做打认科,云)这不是貂蝉?他怎生得到这里来?(正末背云)果有此事,这厮中计了也。(唱)【隔尾】一个眼传情羞掩芙蓉面,一个坐不稳难登玳瑁筵。则见他佯带酒推更衣且宽转。(吕布云)老宰辅,乞恕吕布疏狂之罪。(正末唱)请温侯稳便,(吕布做呕科,云)吕布酒醉了,混践华堂,岂不得罪?(正末唱)有甚么混践。(云)奉先请坐,老夫前后执料去咱。(唱)我口儿里说话,将身躯倒退的远。(虚下)(吕布低云)老宰辅去了也。貂蝉!(旦儿应科)(吕布云)妻也,你怎生却在这里?(旦儿云)自从俺临洮失散,流落在司徒府中,不想今日才得相见。奉先,则被你痛杀我也。(旦儿做哭、吕布掩泣科,云)貂蝉,兀的不想杀我也。(正末冲上,云)你两个说甚么哩?(吕布同旦儿跪科)(正末唱)【哭皇天】被我偷眼儿早瞧见,(吕布云)我吕布实是酒醉了也。(正末唱)那两个私情的忒自专。(旦儿云)您孩儿并不曾敢说甚么。(正末云)噤声。(唱)你这贱媳妇无断送,(吕布云)这都是吕布之罪,不干他事。(正末唱)你这新女婿省财钱,觑的咱浑如芥藓。俺好意的张筵置酒,你走将来卖俏行奸。畅好是厮蹅蹅,厮蹅蹅也波吕奉先。(吕布云)老宰辅不知,听吕布慢慢的说一遍,他本忻州木耳村人氏,任昂之女,小字红昌。因汉灵帝选入宫中,掌貂蝉冠来,故名貂蝉。后灵帝赐与丁建阳。当日吕布与建阳为养子,建阳将貂蝉配与吕布为妻。因黄巾贼作乱,在阵上失散,一向不知下落,元来在老宰辅处,因此吕布不胜分离之感。只望老宰辅怎生可怜见,着俺夫妻再得团圆。吕布至死也不忘大德,当效犬马之报。(正末云)我儿,你有何言?(旦儿云)委实如此,只望父亲恕罪。(正末云)既如此,温侯请起。(唱)说甚么单丝不线,我着你缺月再圆。(云)孩儿,你自回后堂中去。(旦儿同梅香下)(正末唱)【乌夜啼】俺只道侯门一入如天远,(云)这个不是老夫的私宅。(吕布云)不是老宰辅私宅,可是那里?(正末唱)谁承望汉刘晨误入桃源。枉着你佳人受尽相思怨,早两个携手挨肩,共枕同眠。则待要宝骅骝再接紫丝鞭,怎肯教锦鸳鸯深锁黄金殿。美前程,新姻眷,一任的春风院宇,夜月庭轩。(云)温侯,你若不说,老夫怎生得知?我寻也寻不着这门亲事,我便选吉日良辰,倒赔三千贯奁房断送,将貂蝉配与温侯为妻,你意下如何?(吕布云)多谢了老宰辅。貂蝉的父亲,便是吕布的父亲哩。此恩必当重报也。(正末云)温侯,可则一件,则怕太师知道,见王允之罪么。(吕布云)不妨事,俺父亲知道,更是欢喜。(正末云)既然这等呵,将军,你放心,老夫到来日,再安排一个筵席,敬请太师。一来商议大事,二来就提你这门亲事,有何不可?(吕布云)太山,为您孩儿如此般用心,吕布至死也不敢忘报。酒勾了也,吕布告回。(正末云)将军勿罪。(吕布云)不敢,不敢。我出的这门来,还俺私宅去也。(诗云)偶赴侯门宴,依然逢故妻。重谐双凤侣,不似五羊皮。(下)(正末云)吕布去了也。季旅,你再到太师府中,道王允专请太师饮宴。他若不来时节,你便道王允专请太师商议大事,愿无他阻。(季旅云)理会的。(正末云)我料董卓一武夫耳,见说商议大事,必然肯来。(唱)【黄钟尾】到明朝安排下鸿门摆设重瞳宴,准备着打凤机关吕后筵。用心肠,使机见。这权术,要巧便。奏笙歌,列管弦。花如锦,酒似川。我更谦下,做软善。董太师,酒性颠。见红颜,决顾恋。那其间我把这美貌貂蝉伪托献。暗暗的对天说咒愿。(带云)你道我愿甚的来?(唱)则愿的早灭了贼臣,将俺那圣明来显。(同季旅、祗候下)第三折(董卓领祗候上,云)某董卓是也。前日太尉杨彪、司徒王允,他两个说银台门筑起一座高台,只在三五日间,请某授禅,怎么这几时还不见回话。那杨彪老贼,元是个倔强的人。便也罢了,难道王允也来欺我?令人,门首觑者,但有众公卿来时,报复我家知道。(祗候云)理会的。(季旅上,云)自家季旅的便是,奉着俺老爷言语,着我请董太师。可早来到府门旨。左右报复去,道有王司徒差官季旅在于门首。(祗侯做报科)(董卓云)着他进来。(祗侯云)着过去。(见科,董卓云)季旅,你来怎么?(季旅云)俺王允着季旅来请太师爷饮宴。(董卓云)季旅,我心中自有大事,要与众公卿计议,量你那一席酒打甚么紧?你回去与那王允老头儿道,我不要你那酒吃。(季旅云)太师爷。俺王允曾说来,道此酒不为他设,单请太师爷要商议大事哩。(董卓云)哦,原来要请我商议大事。季旅,你先回去,我随后便来也。(季旅云)理会的。出的府门来,不敢久停久住,回老爷的话去。(下)(董卓云)季旅去了也。令人,安排车驾,亲到王允宅上,赴宴走一遭去。(做暗笑科,云)若是酒筵间有些好歹,就将这老匹夫结果了罢。(下)(正末领祗候上,云)老夫王允,差季旅往太师府中请董卓去了。想那老贼,这早晚敢待来也。(唱)【正宫】【端正好】仗才能,凭谋量,不须动阔剑长枪,无非是偎红倚翠如屏障,早摆设的都停当。【滚绣球】炉焚着宝篆香,酒斟着玉液浆,奏笙歌乐声嘹亮,今日个画堂中别是风光。虽然是锦绣乡,暗藏着战斗场,则争无虎贲郎将,玳筵前拥出红妆。我只待窝弓药箭擒狼虎,布网张罗打凤凰,不比寻常。(季旅上,云)自家季旅的便是。适才请了太师。回俺老爷的话去。(做见科)(正末云)季旅,你请董太师如何?(季旅云)奉老爷的言语,去请董太师,他初意甚是不喜,见说商议大事。他的面色就转过来了。说道:“你先去,我随后便来也。“(正末云)季旅,你到门外觑者,远远的望见太师头踏,快来报复我知道。(季旅云)理会的。(董卓引李儒、李肃、卒子上,诗云)王家设宴莫猜疑,就里机关我自知。若有半声言不合,踹平宅第作污池。某乃董太师是也。今日王允请某饮酒,众将就屯军在门首者。(众应科)(季旅慌报云)报的老爷得知,有董太师来了也。(正末云)老夫亲自接待去咱。(跪见科,云)有劳太师贵脚来蹅贱地,王允不及远迎,乞恕死罪。(董卓云)王司徒,你偌大的官职,当街里跪着,外人观看不雅,请起。(正末云)小官理当。王允早是今日请的太师赴宴,若迟三五日呵,太师登了九五之位,那时君臣名分,就如天地隔绝。再也不能展其僚采之欢。故此斗胆奉邀,只望太师勿罪。(董卓做大笑科,云)只怕老夫到不得这地位。(正末云)令人,与我抬上果卓来者。(季旅做抬果桌、正末递酒科,云)太师,请满饮此杯。(董卓云)住者,酒也要吃,话也要说的明白,你那银台门这事,准在何日?你若说的明白,我便吃。(正末科,云)禀太师,此事已有成议,不出三日矣。(董卓云)若只是三日,打甚么紧?司徒,将酒来,我吃我吃。(做接饮,正末再递科,云)请太师连饮三杯,做个定席酒。(董卓三饮科,云)我观朝中公卿,有不如意者,轻则抉其眼,割其舌;重则断其头,再重则灭其族。唯有你这老头儿礼度谦恭,言词卑逊,甚合吾意。古语有云:谦谦终吉,司徒之谓也。(正末云)谢大师抬举。(唱)【伴读书】见太师言分朗。教王允听明降。说道是指日当朝多兴旺,百司文武皆升赏。那其间新情旧意休偏向,愿太师福寿无疆。(董卓云)司徒,孤家若成了大事,管着你身居极品,位列诸侯之上。(正末唱)【笑和尚】愿太师暮登天子堂,(董卓云)若果有这日,李肃加为甚么官?(正末唱)李肃做先锋将。(董卓云)是了。吾儿吕布,可加为甚么官?(正末唱)吕布坐金顶莲花帐。(董卓云)这个正当。(做笑科,云)司徒,你可要做甚么官?(正末唱)臣则是掌图书佐庙廊,又不曾擐甲胄战沙场,(董卓云)虽然如此,你可端的要做甚么官?(正末唱)望太师着王允做一个头厅相。(董卓云)我道你为甚么请我,可原来则为这个官儿。打甚么紧,我若是三五日成其大事,这左丞相一定是你做。(正末做拜谢科,云)只愿太师无忘今日之言也。令人,将酒来!(季旅云)酒在此。(正末做奉酒科,云)太师,请满饮此杯。(董卓云)住者,这酒忒紧了。天气暄热,我身上有些困倦,暂且歇息咱。(做盹科)(正末云)季旅,太师带了酒也。传报后堂,着梅香伏侍貂蝉小姐出来,与太师打扇波。(季旅做唤科)(旦儿引梅香持扇上,云)父亲,唤您孩儿有何事?(正末云)儿也,董卓现在前厅上带酒睡着了也,你与他打扇去。(旦儿云)理会的。(打扇科)(正末唱)【滚绣球】油掠的髟狄髻儿光,粉搽的脸道儿香,画的来月眉新样,穿的是藕丝嫩新织仙裳。若是这女艳妆,劝玉觞,殷勤的满斟低唱,十指露春笋纤长。我则要削除汉帝心头病,便是你医治奸邪海上方,不索商量。(董卓做醒科,云)呀,这般透骨的凉风,打扇的是甚么人?(做见旦儿科,云)好女子也!似此颜色,人间少有,敢则是天仙么?好女子也,好女子也。近前来,我与你同饮几杯。(旦儿做羞科)(正末背云)这老贼兀的不中计了也。(唱)【叨叨令】见董卓厮琅琅将酒盏躬身放,(董卓云)好美貌的女子。我府里虽有千数丫鬟,并无一个能及之者。怎么这老头儿有那等好的?(正末唱)他把那娇滴滴艳质从头相。(董卓做扯旦儿科,云)你便近着我些,有何妨碍?(正末唱)见貂蝉羞答答身子儿难亲傍,(董卓做看旦儿科,云)好女子也!(正末唱)那老贼涎邓邓的眼脑儿偷睛望。(董卓云)好女子也,你靠前些。(正末唱)这厮早则中计也波哥,早则中计也波哥,我推个支分厨下离了筵上。(董卓云)我看这女子,生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好女子也呵。呀,好凉风也呵。小姐,你近前来,扇的紧着。(旦儿做摔扇科,下)(董卓做赶科,云)王允,恰才那打扇的可是谁家女子?(正末云)是王允的女孩儿,未曾许配他人哩。(董事云)呀,原来是司徒的女孩儿。这等,你怎着他与我打扇?(正末云)古人敬客,往往出妻献子,不以为嫌,何况王允已将身许太师,岂惜一女子乎?(董卓云)司徒,我三五日间成其大事,则少这么一个好夫人。司徒,你若肯与了我呵,堪可两全其美也。(正末云)若不嫌小女残妆貌陋,愿送太师为妾。(董卓云)怎么说做妾,便做夫人,只怕老夫消受不起。(顾取玉带科,云)蒙司徒许诺,敢以玉带为聘。(正末受科,云)多谢太师。(董卓云)司徒,今日难同往日,既是你的令爱与了我做夫人,你久后就是国老皇丈哩。我就是你的女婿,女婿就是儿子,你就是我的父亲哩。父亲请坐,受你儿子两拜咱。(做拜,正末忙答拜科)(董卓云)我有一句不揣的话,敢说么?(正末云)太师有何分付?(董卓云)你既然将女孩儿许了我,他就是我家的人了。着他再出来递一杯酒,可不好那?(正末云)太师分付,敢不唯命?季旅,传语后堂,快唤貂蝉小姐出来。(旦儿上,正末云)儿也,把体面与太师递一杯酒者。(旦儿做递酒科)(董卓笑云)夫人递酒,休道是酒,便是尿我也吃。拿大钟子来,若没大钟子,便脚盆也罢。好女子,好女子,越看越越生的好。岳丈,今日难同往日,多承款待,酒已勾了,我吃不得了。看定明日是个吉辰,就送令爱过了门罢。我则在太师府里坐下,专等岳丈送夫人来,我也备一个小小席面,管待岳丈,休得错过了佳期,使我悬望。(正末云)既然太师看得来日是个吉日良辰,老夫倒赔三千贯房奁断送,将小女送过太师府中来也。(董卓云)岳丈,我听的你对堂候官说,唤甚么刁舌小姐?恰才见他说话是好好的,舌头一些也不刁。(正末云)不是刁舌,小字唤做貂蝉。(董卓笑云)公侯带的冠是貂蝉冠,令爱小字貂蝉,这是明明该做我家夫人了。(梅香云)俺小姐如今做了太师爷夫人,太师爷戴了平天冠,俺小姐也不叫貂蝉了。(董卓云)我明日在太师府里,专等岳丈送貂蝉来过门,我告回也。(下)(正末云)董卓去了也。季旅,收拾车辆,到来日傍晚,送貂蝉小姐到太师府去来。(同下)(董卓领李儒、李肃、祗候、女使上,云)李儒、李肃,我昨日分付你每安排筵席,可齐整了么?(李儒云)齐备多时了。(董卓云)王司徒今日送貂蝉小姐来,与我做夫人,就急的我一夜不曾睡。早准备下拜堂过门的物件,没一些儿不停当。天色渐晚,敢待来也。(正末领旦儿奏鼓乐上)(正末云)鼓乐响着,令人报与太师知道,有王允在于门首。(李儒做报科,云)报的太师得知,有王司徒送亲来也。(董卓云)快有请。(做入见科)(董卓笑云)岳丈,你不失信,我说你是个好人。如今我夫人在那里?(正末云)在车儿上哩。(董卓云)请下车来,专房,好好伏侍夫人到后堂中插戴去。(女使出,迎旦儿下)(董卓云)令人,将酒来。今日难同往日,你便是我泰山岳丈。(做递酒科,云)岳丈,请满饮此杯。(正末云)王允不敢,太师先请。(董卓云)岳丈请。(正末饮科,云)王允饮过了。(回酒科,云)请太师满饮一杯。(董卓云)将来。我饮一钟,递一钟,吃到天明也不妨。只是今晚还有些生活,容老夫改日再做筵席罢。(正末云)酒也勾了。王允告回。(下)(董卓云)岳丈勿罪。李儒,后堂中开宴,我与夫人吃交杯酒去来。(同众下)(吕布上,云)某乃吕布是也。王司徒说道,今夜送貂婵来与我为妻。不想到府门外,细车儿、盒担、鼓乐都进去了,连王司徒也不出来,莫非这老贼敢胡做么?我则在门首等着,且待王允出来,看他说甚么。(正末上,云)那老贼回后堂中去了也。(唱)【快活三】见董卓带春风入后堂,(吕布做迎科,云)老宰辅,吕布在此等候多时也。(正末云)噤声。(唱)刬的你和夜月待两厢,父子海都要帽光光。做出这乔模样。(吕布云)老宰辅,你令爱原是吕布之妻,流落在你府中,昨日酒席上亲口许了吕布,今日可送进太师府里去了,是何道理?(正末唱)【鲍老儿】你这里鼓舌摇唇说短长,则俺那新媳妇在车儿上。盼不见画戟雕鞍旧日郎,咒骂杀王丞相。枉了你扬威耀武,尽忠竭节,定国安邦。偏容他鸱鸮弄舌,乌鸦展翅,强配鸾凰。(吕布云)老司徒,你令爱端的何处?(正末云)温侯不知,昨日我请太师饮酒,提你这桩亲事,太师十分大喜,道唤媳妇出来,我看看咱。老夫不合唤出貂蝉,拜了太师四拜。谁想这老贼看见貂蝉颜色,起了那一点禽兽的肚肠。今日车儿来到府门首,他就拨着许多女使,将貂蝉邀下车儿,拥入后堂去了。温侯也,枉了你是一个大丈夫,与妻子做不的个主,要你何用?那里有做公公的将媳妇儿强纳为妾?呸!兀的不羞杀我也。(吕布云)若是老宰辅不说,我怎生得知?这老匹夫原来行这等不仁的勾当,兀的不气我杀也。(正末唱)【耍孩儿】觑你个吕温侯本是英雄将,则这条方天戟有谁人抵当。也曾虎牢关外把姓名扬,吓的众诸侯胆落魂亡。你本是扶持社稷擎天柱,平定乾坤架海粱。你有仁义他无辞让,怎将那连云相府,生扭做行雨高唐?(吕布云)董卓老匹夫,好无礼也。我吕布与貂蝉,本是绾角儿夫妻。那老匹夫既认吕布为义子,岂有这等家法?(正末云)可知道没有这等家法。(唱)【二煞】他敛黄金尽四方,怕没红颜满洞房?怎么禽兽般做的能淫荡。你当初把离愁泣诉华筵畔,到今日将密爱轻分半壁厢。还顾甚多恩养,便不想臣能报国,也索要夫与妻纲。(吕布云)老宰辅且请回府去。我今夜晚间,若见了貂蝉,问他缘故,我不道的饶了那老贼哩。(正末唱)【煞尾】虽然是女娘家不气长,从来个做男儿当自强。若要你勃腾腾怒发三千丈,则除今夜里亲见貂蝉细细的访。(下)(吕布云)叵奈这老贼无礼,强夺了我貂蝉。更待干罢。如今直到后堂中,寻那老贼去。(虚下)(董卓领旦儿、女使上,云)我好快活也。专房,抬上果桌来,等夫人与我递一杯酒,吃个烂醉,也好助些春兴。(旦儿做递酒、董卓连饮科,云)我再饮一杯,夫人,你也饮一杯。专房,一壁厢收拾铺陈,我与夫人歇息咱。(做睡科)(吕布上,云)这是老贼卧房前,怎生得貂蝉出来,我见一面,可也好也。(旦儿云)这老贼醉了也。我听的人说,这花园中有一个小角门儿,通着吕布的私宅,我试看咱。果然有个小角门儿。我推开这门来。(吕布云)这来的莫不是貂蝉么?待我叫他一声:貂蝉!(旦儿云)兀的不是奉先?(做见科,吕布云)兀的不是貂蝉?(旦儿云)吕布,羞杀我也。我的车儿来到你私宅门首,被太师着许多人将我邀进府中去。那里有公公纳媳妇的道理?奉先,你是个男子汉,顶天立地,噙齿戴发,与老婆做不的主,要你何用?呸!你羞么?(诗云)我是年少青春一女流,今番说与你因由。纵然掬尽西江水,呸,难洗今朝脸上羞。(吕布云)妻也,这事我尽知道了。转过这角门儿,那壁是我宅子,咱两个说话去来。(董卓做醒科,云)夫人!夫人!可怎生不见夫人?他往那里去了?(做寻科,云)呀,这小角门可怎生开着?这壁却是吾儿吕布的私宅。我试寻咱,夫人那里?(旦儿云)奉先,兀的不是老贼来了也?(吕布云)不妨事,我躲在这影壁边,听他说甚么。着这老贼吃我一拳。(董卓云)夫人,你可怎生到吕布宅里去?莫非这畜生敢来调戏你么?(做见科,云)元来这畜生在这里。吕布,我不杀你,誓不姓董。(吕布做打董卓科,云)着打倒这老贼也。不中,我索走、走、走。(下)(董卓做倒)(旦儿忙扶起董卓科,云)哎呀,这畜生打死我也。李肃安在?(李肃上,云)太师呼唤李肃,有何分付?(董卓云)李肃,可奈吕布这畜生无礼。公然来调戏我的夫人,被我撞见,他倒把我一拳打倒在地。他走了也,你与我拿那畜生去。小心在意,疾去早来。(李肃云)得令。怎么有这等事?我如今擒拿吕布走一遭去。正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下)(董卓云)李肃拿这畜生去了也。不怕这畜生不来。夫人,我浑身跌得疼痛,你好生扶着我回后堂中去。(旦儿云)幸得大师早来,不曾被那厮点污,太师且自保重者。(做扶下)第四折(李肃戎装上,诗云)太山顶上刀磨缺,北海波中马饮枯。男儿三十不遂意,枉做堂堂大丈夫。某乃白袍李肃是也。王允将貂蝉许了俺太师做夫人,谁想吕布这畜生窥见美色,公然敢来调戏。他被俺太师撞破,他倒打上一拳,逃走去了。没些尊卑,端的情理难容。如今太师着我披袍贯甲,插箭弯弓,务要擒拿吕布,以雪其恨,不免沿路尾着他马迹追赶去来。(下)(正末上,云)老夫王允,设此连环之计,未知如何也呵。(唱)【双调】【新水令】空着我两头三面用心机,则为这汉江山有人希觊。偏生的铜壶传漏永,皓月上窗迟。彻夜徘徊,睡不到眼儿内。(云)这早晚夜半也,可怎生无个信息来?(唱)【驻马听】董太师燕约莺期,欢喜杀肉重千斤新女婿。吕温侯鸾孤凤只,烦恼杀情分两处旧矫妻。貂蝉女泪珠儿滴满了凤凰杯,吕温侯怒风儿吹散了鸳鸯会。因此上自惊疑,则怕那一枝泄漏春消息。(吕布上,云)俺吕布一拳打倒那老贼,他必然差人来拿我。俺且躲在王司徒府中,与他商议,务要杀了那老贼,夺回貂蝉,才称我平生之愿。这是司徒府门首,待我唤咱。开门来!开门来!(正末云)这唤门的好似吕布的声音,这厮敢中计也。(唱)【步步娇】猛听的门外人声自惭愧,若不是中了咱家计,怎这等厮琅琅连扣击?(再做听科,唱)现如今夜静更阑是阿谁?忙出去问真实。(云)我开开这门,看是谁咱。(吕布云)老宰辅,是您孩儿吕布。(正末唱)则见他气丕丕的斜倚着门儿立。(云)温侯,请入家里来说话。这早晚为何事到此?(吕布云)老宰辅,因为那老贼不仁,被吕布一拳打倒了也,特来和老宰辅说知。似这等奸臣贼子,要他何用?不若商量一个计策,使我吕布得报此仇。(正末唱)【胡十八】据着我王允的心,怎不替你个奉先气,枉了你厮帮助,厮扶持,普天下不似那个老无知。行这般所为,驴马的见识,这便是出气力、出气力落来的。(吕布做愤怒科,云)我如今一不做二不休,这老贼必死于吕布之手。(正末云)奉先,且不要发恼,再慢慢的商议波。(李肃上,云)某李肃奉太师的将令,着我擒拿吕布,一路尾着他追来。这是王允的私宅,想是他躲在这里。我试唤门咱。司徒,开门来,开门来。(吕布云)老宰辅,兀的不是李肃唤门哩,必然那老贼着他来拿我。怎生是了?(正末云)不妨事,你且躲在壁衣后面,待我开门去。(做出见科)(李肃云)王司徒是何道理,你的女孩儿送与太师,便则与太师;若与吕布,便则与吕布。怎么不明不白,着他父子每胡厮闹了一夜,被吕布一拳将太师打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如今奉太师的命,着我领兵擒拿吕布。一路赶着,见他进你这宅子里来了。你快快献出来,休要庇护他。莫说太师了不得着恼,便是我李肃也不道的饶了你这老头儿哩。(正末云)将军息怒,我想你祖公公李通,也曾在云台门聚二十八将,渐台上诛了王莽,扶立起后汉一十二帝。到今二百余年天下,多亏了你那祖公公李通将军。你本是忠臣之后,怎生在那贼臣手下?久后担着万代臭骂,可不连你那祖公公李通忠孝之名,都沾污了?想貂蝉原是吕布之妻,董卓见他生得有些颜色,强要纳他为妾。将军,若是你的妻子董卓也强夺了,你可意下如何?(李肃云)老司徒,你若不说,我怎得知道?原来是这老贼无耻。倒是吕布兄弟还容忍得过,若我白袍李肃呵,杀了那老贼多时也。如今吕布兄弟在那里?待我助他一臂之力,同杀那老贼去。(正末云)温侯,你此时还不出来,待要怎的?(吕布做出见拜科,云)哥哥,你兄弟险气杀了也。(李肃做扶起科,云)兄弟,原来是这老贼无礼。我助你一臂之力,同杀那老贼去。(正末云)将军既有此心,可随我同见圣人去来。(同下)(杨彪领卒子上,云)老夫杨彪是也。只为董卓专权,谋迁汉室,着老夫昼夜踌躇,无计所出。这几日连王司徒也不见来,好是烦恼人也。(正末同吕布、李肃上,云)此间是杨太尉门首。令人,报复去,道有王司徒要见。(卒子做报,入见科)(杨彪云)司徒,这等慌慌促促而来,却是为何?(正末云)今有吕布、李肃,共肯出力擒拿董卓。老夫特来和老太尉计议。二位将军现在门外。(杨彪云)既如此,何不请进?(吕布、李肃做入见科)(杨彪云)难得二位将军有如此忠义之心。若肯扶助汉家,擒拿董卓,小官即当奏知圣人,自有加官重赏。(李肃云)告老太尉得知,俺吕布兄弟将董卓打上一拳,已做骑虎之势,不两立了,但是董卓威权太盛,满朝中那一个不是他爪牙心腹?此举若非万全,反取其祸。老太尉当与司徒作速定计,如迅雷一发不及掩耳,方能成事。我两个无过是一勇之夫,但有出力去处,自当效命,生死不辞。(杨彪云)将军说的极是,吾与司徒已有密计了。请先到银台门下藏伏,只等宣出诏书,二位将军便一齐向前,诛讨汉贼。则莫大之功成,不朽之名立矣。(李肃同吕布先下)(杨彪云)喜得吕布与董卓有隙,岂非天败?只是银台门授禅的事,须要着人去迎请董卓入朝,还该着那一个官儿去才好?(正末云)必须蔡邕学士去,此贼才不生疑。(杨彪云)是。令人,快请蔡邕学士来者。(卒子云)蔡学士有请。(蔡邕上,诗云)自小生来好抚琴,高山流水号知音。当时不见螳螂事,错怪东君有杀心。小官蔡邕是也。杨太尉着人相请,须索走一遭去。(卒子做报科)(蔡邕见,云)二位大人召小官来,有何事也?(杨彪云)今日特奉密诏,着学士迎请董卓入朝授禅。若得赚入朝门,擒拿了董卓,学士之功,非同小可。(蔡邕云)大人放心。小官凭三寸不烂之舌,说董卓入朝,必无他阻。只要二位大人小心着意,共立大功便了。(正末云)且喜蔡学士肯去迎请董卓。吾等即当奏知圣人,颁下诏书,不可迟也。(同杨彪下)(蔡邕做行科,云)蓦过长街,转过短陌。此间是太师府门首,我索唤门咱。门里有人么?(董卓引李儒、祗候上,云)李儒,是谁唤门哩?(李儒做听科云)是学士蔡邕唤门。(董卓云)是蔡邕唤门,李儒开了这角门儿,着他入来。(李儒云)我开开这门,学士请进。(做见科)(董卓云)蔡邕,此一来为何?(蔡邕做跪科,云)禀上太师,今日是黄道吉日,满朝众公卿都在银台门,敦请太师入朝授禅。(董卓做笑科,云)好、好、好,我也有这一日。学士,你是第一功。令人,将朝服来。(李儒做看朝服科,云)今日不可入朝。这朝服都被虫鼠咬坏了也。若入朝,必然不利。(董卓云)蔡邕,我不入朝去了。我这朝服遍身都着虫鼠咬坏,恐不中么?(蔡邕云)太师,此乃是鼎新革故,欲换衮龙袍耳。(董卓云)蔡邕,你是我心腹之人,言者当也。我到银台门内,便当换了衮龙袍,要那旧朝服何用?蔡邕说的是,李儒说的不是。令人,开了中门者。(李儒做看科,云)太师,今日不可出门,被蜘蛛罗网罩定府门内外。此一去恐遭罗网之灾。(董卓云)蔡邕,我不去了。这其间必然有甚么诈伪,故见此不吉之兆。(蔡邕云)太师,这也唤做鼎新革故。若到的银台门登了宝位,便当遮罗天下,这一座私宅也不要他了。(董卓云)学士说的是,李儒说的不是。令人,与我辆起车来。(李儒做看,云)呀,怎么驷马车折其一轮?此事大不利。太师,今日不可登车,这一去敢有去的路,无有来的路也。(蔡邕云)太师到的银台门,众公卿接着,便乘五辂之车,何止驷马?这个也唤做鼎新革故。(董卓云)学士说的是,李儒说的不是。若敢再言,必当斩首。(李儒云)罢、罢、罢,我百般的阻当,不肯听从。你此一去必遭丧身灭族之祸,那其间休说李儒不曾谏你。(做叹科,云)你的事败,我也要这性命做甚么?就今日辞别了太师,不如撞车而死,免遭贼人之手。(做撞死科)(下)(祗侯报,云)报的太师得知,有李儒撞车而死也。(董卓云)嗨,李儒撞车死了。李儒孩儿也,你好没福,你好没福。(做行科,云)蔡邕,来到朝门之外,怎么不见百官接驾?(蔡邕云)文武百官都在银台门里接待哩。(董卓云)这等,我下了车,步行进银台门去。(蔡邕云)蔡邕先去报知,领大小官员出来迎接也。(董卓云)你说的是,你说的是。(蔡邕云)我入的这门来。令人,关上门者。(下)(董卓云)可怎生蔡邕进去,将门倒关上了。此事有变,我且回去。(正末同杨彪、蔡邕领卒子上)(正末云)兀那贼臣董卓,你那里去?你知罪么?(董卓云)兀那王允,我有何罪?(正末云)蔡邕,你高高的读那诏书,贼臣听者。(蔡邕读诏书科,云)皇帝诏曰:“朕以凉德,忝嗣丕基,常陨坠是惧。往者大将军何进谋除阉宦,妄召贼臣,遂拥兵入朝,窃弄威柄。朕实悔悼于厥心。幸赖祖宗之灵,天殛其恶。可着焚尸通衢,以警中外。其余徒党,咸赦勿问。故兹诏示。“(董卓云)这事不中。只索逃命,走、走、走。(李肃领卒子上,云)兀那老贼,走那里去?吃我一枪。(董卓云)好李肃,好李肃,你怎敢刺我?吾儿吕布安在?(吕布冲上,云)老贼休走,吃我一戟!(吕布做刺董卓跌倒科,云)呸,好悔气,遇这等两个孝顺儿子。一发连夫人貂蝉也着他拿绳子来捆缚了我罢。李肃、吕布?霭蠖靠?(杨彪云)今日诛了董卓,保安了汉室江山,多亏了老司徒的妙计也。(正末唱)【雁儿落】他下的你下的,你有义他无义。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杨彪云)那董卓自谓威权在手,觑得汉家天下,旦夕可图。岂知有这今日?(正末唱)【得胜令】方信道天网自恢恢,业重祸相随。他认做威福长堪假,怎知道江山不可移?今日个燃脐,也是他自做下舀天罪。我和你扬眉,不枉了舍残生救主危。(杨彪云)今日此举,若非司徒定计,岂能成功?小官即当奏知圣人,重加封赏。(正末云)托赖天子洪福,王允何功之有?(唱)【挂玉钩】这都是天地神灵暗护持,因此上感动的英雄辈。(杨彪云)我想董卓倚恃吕布,结为养子,怎么就肯归顺朝廷,共讨此贼,却是为何?(正末唱)谁承望义女貂蝉正是吕布妻,他不合相调戏。(杨彪云)这事我已尽知了。但吕布一个便要报仇,那李肃也是董卓的养子,为何都肯顺俺?(正末云)那董卓为貂蝉之故,差李肃擒拿吕布,到我府中,被我把几句忠义的说话激发他,连李肃也不忿其事。因此拔刀相助,得成大功,皆二人之力也。(唱)吕布有盖世威,李肃有冲天气。若非他归顺厂皇朝,谁与咱剿灭这奸贼?(杨彪云)既如此,小官便当奏知圣人,叙功行赏者。(下)(蔡邕云)当日蔡邕曾说来,道这董卓必死于吕布之手。若要离间他父子,必用美女连环之计。不知老司徒可还记得否?(正末云)果然如学士所料。(唱)【水仙子】元来那风道人掷布本仙机,蔡学士你为谋早预知。董太师果断送在连环计,吕温侯有胆力,如今个杨太尉奏上丹墀。(杨彪上,云)你众官望阙跪者,听圣人的命。(正末同众跪科)(杨彪云)卓本关西一武骑,自恃雄豪足盖世。亲提健卒入朝来,眼底全无汉皇帝。揽权擅威行不道,纳用子妻如狗彘。腹心牙爪尽崩离,已知此虏为天弃。即今斩首银台门,焚尸长安正厥罪。蔡邕学士多智谋,往来其间用游说。特加礼部侍郎衔,兼掌中书知诰制。吕布订贼建首功,封王出镇幽燕地。其妻貂蝉亦国君,随夫之爵身荣贵。李肃曾是卓家奴,晚能自拔来归义。可以骠骑大将军,仍领羽林作环卫。老臣王允怀主忧,当筵巧使连环计。是用报卿左丞相,与国同休永无替。(众谢恩科)(王允云)臣允老矣,恐不能久在朝端,扶助主上。(唱)愿圣主千年寿,保皇家万代基,容王允可便拂袖而归。(众下)题目银台门诈传授禅文正名锦云堂暗定连环计
【南吕】骂玉郎过感皇恩采茶歌。元代。曾瑞。 四时闺怨春花飞春去愁偏甚,情缘恶梦难禁,分钗破监别离谶。泪满襟,鸾拆衾,鸳分枕。弦断瑶琴,髻坠琼簪,玉消香,裙退锦,钏憁金。郎欢娱未审,妾烦恼特深。慵针指,懒梳掠,倦登临。闷相侵,恨相寻,闲愁闲闷绿成阴。念想逐宵浑废寝,相思无日不伤心。夏纱厨烟淡波纹簟,惊午梦恨厌厌,别离情绪难绝念。闷转添,恨转添,愁无厌。问卜求签,有苦无甜。痛无心,调锦瑟,对妆奁。泪淹残杏脸,愁压损眉尖。欢娱俭,愁检束,闷拘钳。近雕檐,簌朱帘,困人天气扇慵拈。云髻蓬松愁病染,缃裙宽掩舞腰纤。秋斜阳万点昏鸦乱,闲楼阁映林峦,漫天愁闷为奴伴。眉黛攒,秋水漫,柔肠断。刀搅锥剜,情苦心酸。晚帘栊,笼双凤,锁孤鸾。病身属恨管,暮景序愁端。云初判,月正圆,夜漫漫。景难观,闷难搬,流苏空掩枕衾宽。暗想有缘添恨满,料应无梦继情欢。冬同云黯黯冰花放,梅扑簌絮颠狂,严凝寒透红绡帐。情感伤,难抵当,愁魔障。风竹敲窗。雪月侵廊。暮寒生,欢梦少,漏声长。漫魂劳意攘,空腹热肠荒。何曾忘,愁万缕,泪千行。掩空堂,锁余香,消疏景物助凄凉。梅竹无言成闷赏,心情怀恨入愁乡。渔父长天远水秋光淡,天连水影相涵,澄波万顷渔舟泛。月满潭,鱼满篮,船着缆。紫蟹黄柑,白洒红蚶。醉魂酣,杯量减,酒空坛。赖江湖壮胆,仗鱼鳖供馋。睚时暂,同苦甘,共妻男。暮云昙,晓山岚,六合为我一茅庵。富贵荣华难强揽,衣食饱暖更无贪。风情酸丁词客人多儳,歌白苎泪青衫,风流歇豁着坑陷。冷句儿詀,好话儿□鸟,踏科儿钐。风月贪婪,云雨尴九咸。你妆憨,咱□淹。影羞惭,惜花心旋减,噀玉口牢缄。情绝滥,意莫贪,眼休馋。出深潭,上高岩,方知色界海中淹。美女花娇休去览,老婆禅奥莫来参。惜花春起早春鸡梦断云屏夜,银烛短篆烟斜,朱帘卷起梨花月。酒晕颊,人乍怯,风儿劣。绿映红遮,似锦障周折。金沙软睡鸳鸯,杨柳晴啼杜宇,牡丹暖宿胡蝶。花枝蹀躞,花影重叠。木香洞薰兰麝,茶蘼架飘玉雪,苍苔径绣纹缬。秋千外月儿斜,西楼畔鸟声歇,海棠丝穿透露珠儿踅。宿酒禁持人困也,东风寒似夜来些。闺情才郎远送秋江岸,斟别酒唱阳关,临岐无语空长叹。酒已阑,曲未残,人初散。月缺化残,枕剩衾寒。脸消香,眉蹙黛,髻松鬟。心长怀去后,信不寄平安。拆鸾凤,分莺燕,杳鱼雁。对遥山,倚阑干,当时无计锁雕鞍。去后思量悔应晚,别时容易见时难。闺中闻杜鹃无情杜宇闲淘气,头直上耳根底,声声聒得人心碎。你怎知,我就里,愁无际。帘幕低垂,重门深闭。曲阑边,雕檐外,画楼西。把春酲唤起,将晓梦惊回。无明夜,闲聒噪,厮禁持。我几曾离,这绣罗帏,没来由劝我道不如归。狂客江南正道迷,这声儿好去对俺那人啼。